郁萍知做了一汤一菜,令抒啃完苹果喝了半碗花蛤丝瓜汤,郁萍知问她怎么样,“F省经典菜色,我前阵子去拜访一位老爷子学的。丝瓜不当季,当季的更甜,凉了解暑。”
话落又补充一句:“给你消消气。”
令抒瞧了他一眼,专注在碗勺上,“还不错。你还有当厨子的天分。”
郁萍知自谦说:“天道酬勤。”
她噗嗤一声笑了。
笑声还未落下,有人敲响了房门,她随即脸色一变朝门口看去,慌得险些拿不住手里的碗。
郁萍知看着她那双圆瞪瞪惊惧的眼,一时忍俊不禁,伸手托住那只碗,“慌什么?我看侄女儿又不犯法,安心吃你的。进。”
门一开,钟昱乔的声音伴随着她高跟鞋清脆的哒哒声传来:“怎么样了我的小徒弟,伤得重不重啊?”
令抒正要答话,她一见郁萍知坐在床头,忧心顿消,稳重更甚,“郁总?”
郁萍知颔首,“钟小姐。”
简短的招呼后,又一人影自门外从容而来,令抒抬头望过去,见是危仪然。
这个点,没想到他也有时间。
钟昱乔又问她身体怎么样。
“还好,我伤不很重,估计两三天都能出院。”
“多休息一下吧,”钟昱乔抬头瞧了危仪然一眼,笑盈盈地,“你老板按工伤给假,不影响考勤和绩效。”
“这样合适吗?”
“他难得做一次好人。”
令抒看向危仪然,“谢谢危总。”
“不客气,”他道,“你放心休息,我去隔壁一趟。”
“好。”
他进来不到三分钟,跟郁萍知点了个头就去探望简殊。钟昱乔也没久待,坐了几分钟,等危仪然从隔壁出来,两人就一块告辞走了。
人一走,令抒见一旁的钟表显示五点半,催促一旁看手机的人离开:“再有半个小时,沛姨就要到了,你不走吗?”
郁萍知抬头,“我跟你爸说了从季家回老宅,顺道来看看你,让沛姨帮我带份饭。”
令抒一时胸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后只是轻声舒一口气。
郁萍知搁下手机,“钟昱乔刚刚说托你办的什么事?你们有什么秘密?”
“你不是在看手机吗?听这么仔细。”
“随便一听。”
“没什么,你都说是秘密了,还能跟你说?”
郁萍知说:“随便一问。”
片刻,他慢悠悠道:“总觉得对我不利。”
令抒被噎住,说:“你想多了。”
“最好是。”
他露出一个显然不信但无所畏惧的表情,令抒心虚得一声也不吭,伸手拿过床头的遥控器,翻找一部电影看。
看了个开头,郁萍知见窗外的霞光铺进房里,整个画面多了一层模糊的滤镜,他抬手按下窗帘,病房封闭,空间逼仄。
令抒敏锐地察觉到一丝静谧柔和不同寻常的味道,一抬手又将帘子拨回去,“随便一看。”
郁萍知在桌面上点着手机,微微一笑。
窗帘半启,令抒看电影,他看令抒。看得出来这部电影对她没有任何的吸引力,她却坚持脊背挺直,坐在床头,哈欠连天。
估摸沛姨要到了,他起身出去给Keven回了一通电话,“一切顺利吗?”
“我认为不算。”
郁萍知一时没说话。
“Miya知道她今年受罚无法回国过年,前两天问我,你这周末是否方便回来,一起吃顿饭。”
“有安排了。”
“具体是?”
“老爷子在海南待不惯,提前回了。”
“好。”
沛姨从电梯口出来时,他尚未挂断电话,她先进了病房,将饭菜都摆好,三菜一汤,分了两份。令抒原本还担心沛姨会有所怀疑,可她丝毫没有,甚至以自己的厨艺被多一个人认可为豪。
令抒连忙附和,本以为没事了,不想沛姨收拾着,忽然看见摆放在边桌上的保温盒和碗勺,“这是什么?”
令抒心一惊,默了两秒,“三叔带来的。他说这是F省的经典菜。”
“你三叔也爱捣鼓这些,他之前问我做海鲜粥的步骤和用料,我还以为他客气客气。”她将碗勺收拾进了垃圾桶里,拎着垃圾袋走了出去。
令抒虽松了一口气,可见与沛姨擦身而过进门的郁萍知,忽然感觉自己看见了一颗定时炸弹。
郁怀川近来事多,除却令抒一事,其他休息时间也有限,原本养回一些的身体,在年终这会儿又憔悴了些。当当与新成员的感情日笃,家中热闹几许,却还是冷飕飕的。
沛姨上楼送药,见他一个人坐在窗前。
电视里放着天气预报,说明日天晴。
她没有放轻脚步,直接走了进去,引他回头看,“吃药。”
“抒抒还好?”
“好的,不用担心。”
“老三在?”
沛姨点了点头。想说什么,但看见他乌青的眼,到底没说出口。有些事,即便她说了,说对了,他阻止了,也未必功成。郁怀川要是拦得住郁萍知,令家是另一番景象的话,令鸢未必会葬身火海,他也未必孤身一人。
她将托盘端到他面前,瞥见他放下那张集体合影。合影上极小地,绘着一张与令抒极其相似,却在她记忆中越来越模糊的脸。
郁怀川接过碗,将汤药喝完,复又看向对面一望无际的草场。
风自西北而来,掀动窗帘,也吹动他,他猛地咳了几声,劲风趁机卷走了他腿上放着的照片,照片在地上滚了几圈,跌跌撞撞,最后被堵在了墙角。
沛姨走过去将照片捡了回来。
他道了一声谢谢,静静端详照片上的人,将照片卡回了一本旧书中。
“等抒抒和仪然定下以后,找个机会,把事情告诉她吧。”
沛姨对此并不赞同:“我要是你,一开始不说,就一辈子都不说。”
“让你一辈子都蒙在鼓里,你乐意吗?”
“说了有什么好处吗?说了让她恨你?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你不去赴约是为什么?难道不是为了她好……”
郁怀川怕沛姨喋喋不休,连忙妥协:“依你,不说。”
沛姨收了旧书,端着空碗下楼去。
过拐角时,顾自抹了一把眼泪。
她在医院待了一周左右,出院回家了。
刚一回,就得知老爷子从海南提前归家,带了一身戾气。闻说他在海南看上了一个女人,但被人捷足先登了,那人还是他从前的情敌,有多从前呢,五十多年前吧。随行的人讲得有鼻子有眼,大家都当笑话听。
对于老爷子这样丢人的行径,家里人早已经见怪不怪,也没几个人放在心上。令抒左耳进右耳出,没当回事,只想着周末吃饭的时候,能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别惹了老爷子不痛快,成了出气筒。
周天上午令抒还没洗漱,郁方霖已经到家了,见主宅没人,径直就往她家里跑,令抒还在被窝里,忽然一阵风从门口卷着郁方霖到她跟前,她脖子一凉,哆嗦着窝进被子里,“小姑姑,你这么早。”
“大事。”
令抒眉一皱,脑子清醒了几分,眼睛仍睁不开,“什么大事?”
“今天你姑要来。”
令抒艰难挑开一边眼皮,“我姑姑不就是你吗……辛茉姑姑?”
郁方霖嗯了一声。
令抒已经彻底清醒。她脑子里是辛茉和四叔四婶那段乱七八糟的狗血恋情,自决裂后,两人几乎没有同桌吃过饭,她根本不敢想,辛茉再度坐上郁家饭桌是什么场面。
她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四……四叔还在吗?”
“没说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