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近墨哼出一气继续说“你活在这片土地上就要接受这片土地的规则,你说我歧视你们?你也不随便在大街上拉个人问问,要是他们身边的人喜欢同性,能接受的了么,你再看看学校那帮子人,那可不只我一个人觉得膈应,你是怪胎那不是我决定的,是这片土地决定的,至于你说的逍遥法外,我可不能为你解答,是你自己找不到证据,怪谁?”
李近墨竟然能将歪理说得头头是道,崔子白听了哈哈大笑起来,不由地为他鼓起了掌。
“原来是土地的问题,小时候农村种田时学过,土壤不好,种出来的种子也发不了芽,要换新土才行,可是坏土这么多,要换到猴年马月呢....”崔子白喃喃自语起来。
远处的太阳悄悄藏了起来,大片的乌云慢慢覆盖住了整个大市。
明明是白天可这会的天已经完全看不到一丝亮光了,乌云来得很急,没过一会从天上好像飞下了什么东西,落在了崔子白的头上手上,白花花的一片,像雨点一样坠下来,可是那又不是雨点,崔子白伸出手去接,雪花落在了崔子白的手上,没多久就化成了水。
李近墨也看得愣了神,这个时节怎么会落雪.....
崔子白对着李近墨轻声地说道“原来六月真的会下雪。”
远处崔子白好像听到了卢怡梁的声音,又好像是卢豪强再唤着他,似乎很急切,一阵又一阵随着雪花星擦过崔子白的脸,又飘向更远的地方,他能感受到,是家人来接他了。
崔子白看着李近墨笑了,他没有一丝犹豫往后倒去,最后一眼他看见李近墨向他冲了过来,大喊他的名字,那一刻仿佛之前的李近墨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天是大市有史以来遇到的最古怪的天气,在六月的夏季迎来了史上最强的暴雪天气,人们都说那是世界末日的前兆。
星望商厦在开业的第一天就遇到了跳楼的事件,据目击者回忆,那个人从五十楼笔直地往下坠去,人们去看的时候脑浆都甩了出来,肉身没有完好的,那场面不愿再回想第二次。
过了几天又有人说开业那天死了不止一个人,在五十层的楼顶角落旁也躺着一具尸体,那人的死法更是离奇,听说是被冻死的,发现的时候他躺在天台的角落里,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短袖,全身被冻得发紫,身上的雪块还未褪去,眼睛圆滚滚地睁在那,遥望着天空。
顾嵊刚结束海外的颁奖仪式坐在去往上城的飞机上,过了将近十一个小时,飞机终于驶入境内,窗外的天在此刻也暗了下来,向外望去漆黑一片,依稀能透过云层望到不知是哪的夜景。
前年的这个时候国内外还没人认识他,那时候他刚完成了人生第一部小说的创作,他急忙想要出版,让世人看见它,可顾嵊跑遍了上城所有的出版社没有一家愿意出版,拒绝的理由五花八门,顾嵊只当自己文笔不精,毕竟他从小偏科严重,对于文字不太敏感。
之后他又去了北都,同样的也没有一家出版社愿意出版他的小说,迷惘了一年后,在去年他有幸在熟人那认识了一个国外的杂志社负责人,就这样在顾嵊的坚持努力下他的小说顺利在海外发表了,他的小说发表了不到一月便火了起来,拥有了一大堆读者,各种采访签售和颁奖蜂拥而至,这股风也刮到了国内,他的愿望在他三十四岁那年终于实现了。
回国后的几天他又接受了几家国内媒体的采访,问得问题都差不多,大家讨论的最多的就是这个小说背后的真实性,有不少人表示这部小说肯定是假的,剧情设定太过玄幻,而且也有很多地方的逻辑说不通,特别是最后其中一个主角死法引起不少人讨论,又有人说这就是作者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因为文中的顾彦胜跟作者的匹配度格外相近,并且也有大市这个地方存在。
在接受最后一次采访时,顾嵊对这一争议做出了回应,他表示这部小说没有一丝虚构的成分,确实是真实的故事。
在对镜头做出回应之后,顾嵊宣布退出文坛,这部小说既是他的第一部小说,也将会是他的最后一部,他就这样潇洒地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从此没人能再找到他。
据说他离开了居住十年的上城,返乡生活了。
顾嵊坐在返乡的高铁上,高铁缓缓驶入站内,他终于踏上了离开十六年之久的故土。故乡大变样了,高楼一座一座地造了起来,他有些眼花缭乱,明明是他的故乡,可在此刻他却觉得有些陌生。
顾嵊返乡的第一站是回到母校,这么多年校服还是没有改变,从前的老师也没怎么变化,只是头上多了几根白发。
他在学校逗留了很久,直到下课铃敲了三下,他知道该是放学的时间。
顾嵊有些不舍地走出校门,这时他注意到了一个小男生,个子不算太高,黑瘦身材,他正捧着书看得入迷,顾嵊一眼就看出来那是他写得书,正当顾嵊感到欣慰之时,就看见三两个男同学团团围住了他,悄悄地将他带到了隐蔽的地方,随后他就看到了熟悉的一幕,为首的男生将那本书夺了过来,一页页撕地粉碎,甩在了那个那个男生的身上,随后又是一顿拳脚伺候。
大市从十六年前开始,每年一到入夏就会下暴雪,就是在固定的那几天,十六年来从没更改过。
星望整顿了一年后又开业迎客了,只是没什么人流量,在坚持了一年半后,这座耗时五年的商厦宣告破产,永久停业。
天渐渐暗下来了,顾嵊返乡的最后一站还没有去,城乡铁路开通后,三区四县来回更加便捷。
他来到了一个人的墓前,墓上贴着那个人的黑白照片,顾嵊从包里拿出了他写的那本书,放在墓前。
“十六年不见,我变老了,但你还是这么年轻,有时候还真羡慕你小子。”顾嵊盯着那张黑白照片,抬手抹了一把眼泪。
他抬头望向漆黑一片的天空,在灯下他看见了坠坠雪花飘落。
顾嵊将他带来的小说扔在了旁边的铁炉里烧得干净,天上的雪下得越来越大,染白了他的黑发,染白了他的全身。
他想到了十六年前那人对他说的话,那时候他还不叫顾嵊,他还叫顾彦胜的时候。
他说,如果再过二十年,五十年,这片土地会是怎样的,那时候肯定没有这么多孩子被欺负了,那时候肯定也没有这么多人再有歧视了,到那时他肯定不会被叫做怪胎,那时他们都能得到平等的爱。
顾嵊将兜里的整包烟都抽完了,他用了数年的时间写了一个人的三年,他妄想用他的三年去改变什么,可是能改变些什么呢,他也不知道,对于那些瞎子和聋子来说,他写的东西似乎起不了作用。
一部小说短短几万字完全无法改变什么,这世上多得是现实的残酷,从前是他想得过于理想化了。
他想他还要再回到文坛,十六年不行,那他就用余下的时间去换新土,哪怕再用十六年的时间,耗尽他的一切。
他坚信总会有那么一天,总会有那么一天,种子会发芽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