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迎接的他们,为诗安开了门,伸着手接她下来。
然而不止李叔。
诗安一落地便看见在他身后站着的几人——顾岑妍,和黎夕。
这阵仗,很是少见。
再一细看,黎夕倒是保持平日里的模样不变,神态照旧。
但他身边的顾岑妍,可就全然另一副姿态了。
怒上眉梢,好像要见了仇人般。
诗安顿感不妙,但她此刻毫无缚鸡之力。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黎羽在她之后下来,面如死水般,坠入这片令人窒息的深潭。
几乎是黎羽脚一触地,顾岑妍便如弹簧般向他靠近。
诗安以为对方又要做些什么,正要站出来,却被一人推了回来。
就见那人摁着她的肩膀,有些钝痛,但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却无比清明。
好像盈满了悲伤,直倾泻进诗安心底。
"小姑娘,别人的家事,你还是别参与太多比较好。"
顾岑妍斜睨了她一眼,语气不留情面。
好似此刻才是她本该对待诗安的态度。
没有任何停留,顾岑妍将目光转向黎羽:"儿子,有些话,不需要我多说吧?"
黎羽嘴角勾起了笑,对诗安轻轻道了声:"再见。"
话音落下的同时便将手收回。
其中包裹的黑色的物品随之落地。
月光照耀之下,她看清楚了那样东西。
漂亮的耳饰。
—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周?
诗安百无聊赖地在叶南月房间里翻阅之前黎羽看过的书籍,指尖划过对方所做的笔记,禁不住算起自己同他是有多久没碰面了。
问起李叔,对方也只草草搪塞了事,具体发生了什么,根本没人愿意告诉她。
看这关禁闭的时长,似乎是比起之前更严重。
至少诗安想偷着翻窗进去是做不到了。
因为当诗安故技重施时,她发现黎羽根本就不在他自个儿屋子里。
"那他能在哪呢?"
"小姐,我都说了很多遍了,我真的不知道。"
诗安叹了口气,"小文,那你有没有什么感觉,比如......"
"没有哎,小姐,我猜是上次已经把我的预感用完了。"
诗安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感情你这预感还有延时性。
看来从她身上也套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诗安有些不明白,难道是当时晚宴上和黎羽分开时,黎羽做了什么很出格的举动吗?
但按道理来不应该啊。
她总感觉黎羽应当是有分寸的。
"对了,小姐。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小文为她梳理着长发,"大小姐要回来了。"
"大概什么时候?"
"这几天吧。应该是来接小姐你出去的。"
少年人便是如此,烦恼总是很轻易的就被意料之外的喜事盖过去。
但快乐的时间又总是短暂的,在冲昏头脑过后,便会重新蹦出那些扰人心绪的事来。
便是在这时,诗安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来客。
"你说林箬找我?"
"是的,小姐。"
"她在哪?"诗安说着便要拿起沙发上的外套。
"在正厅。"
诗安将要握上门把手的动作一顿,她随即回复道:"你让她来叶南月屋里。"
"不知林小姐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啊?"
诗安在她面前放了一杯茶,嘴上有些揶揄。
关于这人和苏墨庭的良缘促成与否诗安是不太清楚的,毕竟唯一的情报来源都见不到了,要她笃定下个结论,她是没胆子的。
晚宴上诗安和他们二人见过几面,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但看林箬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有些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你很得意吧,你终于得到他了......"
这话颇有些置气的意味,诗安一听就明白了,便也没有反驳,转而调侃起她和苏墨庭的婚事:"那本小姐在这边,可要先恭喜林小姐和苏少爷喜结良缘了。"
"你!"
林箬怒视诗安,怒气最终还是没有发作。
她收回了视线,闷声道:"我来找你,不是来听你说这些的。"
"那林小姐请开金口,本小姐,洗耳恭听。"
诗安举起手中的杯子,敬了她一杯。
林箬却是一眼也未看,冷笑道:"看来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诗安不予辩解,以眼神作为回应。
"黎羽,得罪了白明玉。"
"原来如此。"
"你怎么一点也不惊奇?"
诗安指尖摩挲着茶杯,无所谓道:"被关禁闭这么久了,想来也是犯了事,这有什么惊奇的?"
"你......你就一点也不关心他吗?"
"林箬,你特意到此来就是为了说这些事?"
"就算我真是为此而来,你怎么敢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你难道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么?"
林箬咬了咬牙,咽住了后半句,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样东西——精致的黑色礼物盒——放在了桌上:
"算了,帮我把这个转交给黎羽。"
"你就不怕我扔了?"
诗安的话语使林箬离开的步子一顿。
"随便你。"
然而她没有回头,落下一句,径直离开了。
—
诗安最终选择将它转交给李叔,由他代为转交。
待李叔接过后,诗安转身便要回屋。
"小姐,难道不好奇林小姐为什么突然备了礼物给少爷吗?"
弦外之音很是明显。
——这有什么好好奇的吗?
诗安心里想的是这样,但开口却还是顺了李叔的意:"为什么?"
"因为特殊的日子要到了。"
"黎羽的生日?"
诗安回过头,李叔只是笑而不语。
—
科学纪年152年5月31日。
A区。
一位披着长发打扮普通带着鸭舌帽的女孩,正牵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停在了一家普通花店前。俨然一副爷孙样。
诗安松开了牵着李叔的手,自个儿走进花店里,同店员交涉。
片刻后,李叔便看到她抱着一大束红玫瑰向他走来,几乎将她的脸庞埋没。
玫瑰鲜红,娇艳欲滴,是让人惊喜的。
只是,李叔也没想过这位小姐准备的礼物就是如此的玫瑰花。
似乎有些俗套了。
"你就这样傻看着吗?不会帮我拿一下?"
少女涨红着脸,微恼地看向他。
眉目中的欣喜几乎可以感染每一位与她对视的人。
让人心生欢喜的同时,又觉得有几分可爱。
——遍地都说,红玫瑰是炽热的爱恋象征。
小姐,您会不知道吗?
—
"黎羽,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真的,我说真的。"
坐在上方的男人笑得张狂,几近疯癫。
黎羽跪在下方,一语不发。
"你真的,和我越来越像了。"
几乎是给他下了死刑般,黎羽听到了从他父亲口中说出的这句话。
和他越来越像了。
黎羽甚至都无法激起一点自嘲的心理。
心脏依旧在跳动,但他只能感受到从骨髓深处不断生长直至包裹全身的,怠惰。
平静,却是因为所有的力气全部消失殆尽,没有能力做出反击。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他忍不住回忆。
是因为她扯下那样东西吗?
不是,不怪她。
应该从他无法控制住自己,对白明玉下手那时开始。
一切都乱套了。
就算他再怎么清楚,叶南月在背后努力做了什么,他好像也无力回天。
也许是累了。
他甚至没有力气抬起眼睛去看那站在面前的父亲,也可能是随后出现的母亲。
两人好似两个极端。
父亲很高兴,但母亲很生气。
双颊火辣辣地疼。
连同后背上,鞭打未愈合的伤。
母亲很生气。
但黎羽发觉,自己听不清她都在说些什么。
大概都是些"你为什么不听话"之类的。
黎羽这次没有再做乞求的举动了,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这一次,不是那样的举动便可以解决的。
示好是没有用的。
他再一次回到了之前退避三舍唯恐重新回去的地方。
不是他的房间,但是他的童年。
一无所有,只有无休止尽的孤独,与寂静。
他的目光凝视着一处角落,他知道母亲总是会利用这个角落的监控掌握他的情况。
也许,他在凝视这个角落的同时,被邀请来欣赏他惨状的白家人也在凝视着他。
只有这样,白家才没理由对叶家做些什么。
至少对外已经表明了:除了命得留着,你白家要是想吊着他一口气,也行。
他不属于叶家。
但叶家需要他。
黎羽的眼前忽的变得模糊起来。
他忍不住想到诗安,想到之前她潜入自己房间的那一幕,担心她扑了个空,担心她没能见到自己,虽然和他自己并无任何关系,但为没能让她见到自己,黎羽心里感觉很是抱歉。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他是在对谁说呢?
幡然醒悟后,他忍不住勾起了嘴角,但发不出声音,喉咙干得厉害。
他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她。
他只知道,自己很想她。
也许上天还是垂怜他的。
至少在他生日的这一天,他可以回到自己的房间。
只是,他先见到了叶南月,他的姐姐。
这个做事随性的女人,好像他说了很多,但他只记住一句:
我准备将她送回去了。
黎羽便是在此刻明白了这些人心里打的算盘。
也是在此刻,明白了自己的命。
活该被拴着的,一条命。
所以打开门见到诗安时,他不敢先发声,视线甚至不敢放在她身上。
他怕自己张口便是哽咽。
纵使诗安藏得再好,那触目惊心的红还是从她身后泻出。
刺痛了黎羽的眼睛。
他看见她微红着双脸,将那玫瑰从身后献宝似的献出,嘴角挂着的是调皮的笑意:"黎羽,这是本小姐从垃圾桶里捡的,送你了,可别介意。生日快乐啊!"
似乎是见他太久没反应,自己颇有些尴尬。
于是她伸手挠了挠自己的脸颊:"那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话音落下,她便转身逃开了。
他不敢抬头,双手环抱着那大束大束的玫瑰花,身体似是再也支撑不住般缓缓蹲下。
那模样好似环抱着最挚爱的恋人,玫瑰花上不知是露水还是染上了少年的泪水,就只听见花丛中传来颤声:"谢谢。"
然而剧情还未落下帷幕,只听一道清脆悦耳的少女之音做了回应:"不客气。本小姐,等你。"
抬眸,正好对上那双明亮的眸子。
此刻,她的笑意才最真挚。
至此,方才迎来短暂的结局。
(黎青和路安双人场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