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莫名的一股火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便双手搭在上边,开始出力。
身子也在未察觉中渐渐向那倾斜。
意外突生。
那把手竟是断了。
重心突然不稳,诗安一时来不及抓回支点,在上边挣扎着稳不住,整个人便是就这么直愣愣地向后倒去。
诗安下意识抱住自己的脑袋,闭上眼睛。
脑袋里却是回想起刚刚放在下边的椅子,预计着自己的腿碰到上边会有多痛……
她打算接受自己的命运。
毕竟烧伤的痛她都受过了。
但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出现。
她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是熟悉的感觉。
也是熟悉的味道。
就好像不久之前她就是这样冲进那个人的怀中。
这一次,对方依然张开着双手迎接她。
不同的是,好像拥得更紧了些。
诗安不自觉嘴角勾起。
那时候,她或许没有察觉。
因为黎羽似乎总是会用一些投其所好的香水味盖住。
但这一次,她闻到了,并且记住了。
属于他自己的味道。
清晨的空气。
寡淡,干净。
雾漫山野,风一吹就散了。
像他骨子里一样。
好像看不透,但实际上他已经在邀请她走进去了。
诗安脑中忽的想起不知在何处看到的一句话:
“据说,只有当你喜欢一个人时,才能闻到他身上独特的香味,这种香味是无形的,却又真实存在,它是一种心灵的共鸣,一种情感的连接,让你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辨认出他。”
是的,她喜欢。
不只是味道。
就察觉颈边微痒,热气似有若无地喷在耳边,传来一句温温柔柔的问话:
“小姐,你需要我的帮助吗?”
泉水叮咚。
春天到了。
—
A1看着这个高了他半个头的人,没思考便脱口而出:“你不是这里的人。”
黎羽歪了歪头,耳饰随着也一起晃了晃,理所当然道:“当然,我是来……”
“这里也不是医院,没有‘探望’这个词。”
A1视线落在那耳饰上——
由黑宝石连缀而成制成流苏状的耳饰。
看起来便价值不菲。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过于漂亮的人,最终还是不留情面地打断了对方将要说出的借口。
然而对方就这么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无端地,A1脸上有了热意。
为了避免尴尬,他移开了视线,却不经意看见了对方藏在袖子底下的……缠着绷带的手。
绷带?
“A1。”
是老师的声音。
A1回头,就见严辛缓缓向这边走来:“让黎少爷进去。”
—
此刻,房间里的这俩像是久别重逢的恋人般,好一阵耳鬓厮磨。
看上去是这样的。
诗安就这么站在原地,后背虚贴着黎羽前胸。
而黎羽依旧是双手从后侧环抱着她的模样,只不过是轻搭在诗安的肩上,也不完全紧贴。
诗安是能察觉到黎羽有意拉开的,但她不乐意。
她刻意挪了些步子,向后靠了些,同时轻轻拍掉手上的灰尘后,伸手触向黎羽手臂。
视线随之向下,她看见了他缠在右手上的丝带——是当时她留下来给他的。
心脏忽的就像被丝带缠了一圈又一圈,紧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
她率先打破了沉默,却是明知故问的问题。
“就在刚才。”
黎羽凝视着她的后颈,却是偏了偏头,触向她柔软的发丝,蹭了蹭。
跟前的人顿时就像调紧的弦般,紧张起来。
连带着那被她触碰的手臂似乎都变得僵硬。
没有拒绝吗?
不拒绝吗?
是同意吗?
黎羽在心里默默问道。
却还是迟迟地没有做出下一步举动。
然而下一秒,却是诗安整个人向他身上倒,仰起头,伸长手捧上他的脸。
手掌捧着,指尖是握着空气的。
许是仍担心手上余下的灰尘沾上,便依旧没敢整只手碰上。
这一举动却是让黎羽直接僵在原地,双手凝滞于空中,视线却全被那黑曜石吸引去了。
呼吸一滞。
却听得诗安开口埋怨道:
“你可以联系我的。”
“为什么偏要本小姐先联系你?”
他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耳边轻痒,挠到他心底去。
却是诗安调戏一般伸手抚摸了一下他带着的耳坠,触到他的耳垂,颇有些不屑样:“看在这个耳坠真的有一对的份上,本小姐原谅你了。”
话音落下,整个人像泥鳅一般脱离了黎羽的怀抱。
留黎羽一个人仍呆愣在原地。
只见两人脸上,是不知何时浮现的清一色红晕。
火烧云突然就来了。
—
不知过了许久,两人终于恢复了常态。
诗安向黎羽简略地讲述了自己的近况,并说明了自己的计划。
但显然,这种计划——过于心血来潮,并不符合黎羽的做派。
更何况……
黎羽将视线移到那放在旁边的日记本上。
他其实一开始并不是抱着替陌生人收尸的态度来的。
“小姐,恕我直言……”
“黎羽。”
诗安打断了黎羽的话,直勾勾地看着他,“你有听过那么一句话吗?”
黎羽没有表现出不满,转而笑吟吟地看着她,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叶南月说我做事向来鲁莽,我承认。可如果我非要算清楚每个选择可能带来的后果,我怕时间不够,我会后悔。”
诗安向着黎羽走去,站在他跟前,像他平常拥住她那样张开双手:“我没有想到你会来,但我很高兴你能来。所以,这些也是你算到的吗?还是说,你要承认——你来见我,是有目的的,而不是心血来潮?”
这一刻,少年愣住了,周围的什么也看不见了。
就只看见眼前的少女束着漂亮的马尾,脸上带着最为真挚的笑容,张开那缠满绷带的双手,欢迎他,解救他,拥抱他。
但同时,他也看见那镜子里破碎的自己在对方面前暴露无遗。
那个肮脏的自己。
他在咬紧牙关忍着,克制着自己想要向前将她融进血肉的龌龊想法。
说笑呢?
这还忍什么!
他已经顺从地拥上去了。
紧紧的,像是终于找到避风港似的,像是要将自己近段的苦全诉出来一般。
眼泪在此刻如大坝决堤,一滴滴下落。
渗透绷带,濡湿身体。
诗安已经知道答案了。
他就是心血来潮。
他想见她。
黎羽,在诗安面前,早已溃不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