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人老爱将爱好的价值同所谓的未来挂钩，她们常谈的，无非就是有用与无用的差别。
而对于画画的事，她不是没有试着和他人提，然而无论母亲还是老师，都说她这个年纪，现在学已经为时过晚，基础打不好，已经对以后考大学没什么用了。
因而，纯粹因为喜欢，所以去学并不晚的说法，柳阖佳还是头回听到。
她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一句话哽在喉头说也不是吞也不是，好在还没思考完对策，房门外一道人声就帮她结束了话题∶
“晏顾问！”
——是沈衡翳。
柳阖佳莫名松了口气，逃也似的绕开晏景医、跑到门口招了下手∶
“沈叔，这呢！这个房间！”
她方才给沈衡翳留了道大门，刚一出去，便见后者正眉头微蹙地将门关严实，转头看到她，虽松了眉，可神情依旧严肃∶
“门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关严了，就算要等人，大不了也等人到了再来关一次。
这回有晏顾问在还好，下回要是就你一个人，那多危险？”
“？沈叔！你这一趟都数落我多少回了！是不是我妈又在你那说我坏话了！”
柳阖佳正不满控诉，下一刻，便由被控诉者拿来的满袋东西塞了个满怀，不等她发问，就被沈衡翳应了回去∶
“数落你是关心你，真以为人在家就完全安全了啊？
刚去超市给你买了点零嘴，控制点量吃嗷，也能拿到学校和同学们分去，总之别自个一次性全吃了，热量怪高的，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啊对，别告诉你妈妈，不然我也得被数落。”
那所谓的“一点零嘴”，少说也有好几斤重，都快把本就容量挺大的塑料袋撑破了，愣是让本还面露不快的柳阖佳，顿时一转神色∶
“那必须的沈叔！咱们可是同一阵营！”
……还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小同学。
沈衡翳自持大度地没去抓着她不放，恰巧这时晏景医也从房间走出，便转过神直接道∶
“晏顾问，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他说时朝对方指了指手机，显然话中有话。
晏景医大抵猜到是案情有了进展，便朝他一点头，打算走前再同柳阖佳招呼声，只是还没开口，后者便先因手机传来的动静，先有了一步举措∶
“喂，妈？”
看来是季警官来查岗了。
晏景医无奈，便在小姑娘正好看来时，准备招手代替问候，然而不过瞬时之间，柳阖佳的面色便由晴转阴，接着便不顾在场还有人在，直接便红了眼眶朝话筒一顿吼∶
“我都说了我知道我清楚！你别催了行不行啊？！我又不是没学又不是没努力！你就知道说说说你有管过我吗？！
关键的一年关键的一年…哪年对你来说都是关键的一年！我学不起来我有什么办法？！是我不想学吗？！是你亲眼看见我没学了吗？！”
“唉！”
眼瞧着柳阖佳情绪激动，甚至说到后面已经高举起手准备将手机一砸了事，沈衡翳眼疾手快，赶紧伸手一拦，同时朝晏景医使了个眼色。
后者也迅速伸手将人拉住，沈衡翳乘柳阖佳不备，将其手机拿过，听那边的季姐同样也拉高了嗓门在句句教育，便赶紧出声制止∶
“喂？季姐，啊、是我，沈衡翳！”
不用多问，光从柳阖佳那通质问就能猜到，母女二人吵起来，无非就是因为学习这事。
柳阖佳学习中等偏下，这是沈衡翳最常从季姐那听到的信息，而排第二的信息，便是小姑娘追星，这二者的话题几乎占据了季姐闲聊时的全部内容。
对外人如此，对自己女儿又能少到哪去，小姑娘怕是被念叨急了才爆发的。
沈衡翳无声叹口气，出声劝道∶
“季姐，放心，小佳乖得很，道理她自己明白，该学的都会学的，您别急。”
电话那头则恨铁不成钢地狠狠大叹一口气，语气听着无比心累∶
“沈队，你不知道，这丫头成天一回家就是鼓弄那个手机，每天肯定不是画画就是追什么星，我还不了解么……”
“你放屁！！！”
季姐这声音不小，即使没开扬声器，在场除沈衡翳外的二人也能听到，因而还没等她这句话说完，柳阖佳就忍无可忍地大喊一声，吓得沈衡翳赶紧堵住通话口，随后试图让季姐相信，刚刚那话是对面听错了。
而柳阖佳并不想顺他所意，反而更大声道∶
“沈叔你别管了！反正在她眼里，我就是在往死里活！我就是个不会努力、不懂感恩，只会画些没意义的画，追没意义的星的、烂透了的坏孩子！”
这边声嘶力竭，那边也被带动了吵架情绪，沈衡翳两边都在努力顾及，刚提前打断季姐那边顺着骂语就要继续的责怪，又去拦住柳阖佳这边即将冒犯家人的语言冲动，好不容易能松口气，结果又见小姑娘龇牙又要发飙怒气声明。
还好这回还没让小姑娘出声，晏景医就及时插上了话∶
“你只是不擅长念书，你不是坏孩子。”
他的语气依然淡淡，听不出任何感情色彩，就连音量都轻如鸿毛，却偏生有能让旁人静心倾听的力量。
不仅柳阖佳，包括电话那头，在他开口的那刻，也陷入了安静。
“……什么？”
柳阖佳愣愣开口，因激动而变得沙哑的嗓音也在跟在微微颤抖。
她分明是在再次询问答案，可在脱口的下一秒，泪水就已经不由她控制地夺眶、顺着面颊滚落。
晏景医没有重复回答，他拿出纸巾，先是将那滴泪轻拭而去，接着将纸巾递到对方手上，温声说∶
“画画也好，追星也好，这些本身都不是错，相反，能找到自己爱好的事物，满足自己的情绪，就已经很厉害了。
况且，你能认认真真把一张画画好、能坚持喜欢一件事坚持那么多年，同样也很了不起。
至于学习……”
他停顿片刻，移目朝沈衡翳还拿在手的手机看去，确认仍在通话中，才安心继续∶
“我相信你在努力学，只是过程并不顺利，对吗？”
柳阖佳手心攥着纸，吸了吸鼻涕别扭转过头，把自己流了泪的半边脸遮去，但开口难免带有哭腔∶
“…我真的学了……”
“嗯，我信你。”
柳阖佳没忍住朝他看去，随即低头小声嘟囔∶
“就你信我，能有什么用……”
沈衡翳方才，一直望着那边正在安抚人的晏景医、因为想到什么而出了神，此时恰逢对方闻言朝他看去，再同他对视的瞬间，沈衡翳怔愣回神，停留几秒才反应过来，拿着手机也对柳阖佳道∶
“我们俩都信你，而且不止我们，你妈妈也信，你说对吧，季姐？”
方才一直沉默的电话，这时才终于又有了声响，季姐呼出口悠长而深远的气，语气可算缓和了下来∶
“…我知道。沈队，你和晏顾问有事的话，就先回局吧，我这边的事处理完了，马上就回来。
放心，我们这回不吵。”
如果有其中一方能稳住情绪发话，那应该…也不用太担心吧……？
沈衡翳先是看看柳阖佳，又看看晏景医，最后再看了看时间，再三考虑下，还是一声应下，默默将手机递还给原主。
万幸的是，再次交流的这对母女，目前情绪状况都挺稳定。
他这才放了心，示意晏景医一同出去，可临到门口，他还是没忍住，顿住脚步转头向柳阖佳问道∶
“佳佳，沈叔想和你确认件事。
……当初周自渡部分粉丝，集体言论攻击缉毒警的事，你知道吗？”
见柳阖佳的神色一僵，沈衡翳顿时提起了心，这种不适感在小姑娘点头的那刻达到巅峰。
还好在下一刻，柳阖佳道∶
“我知道，但我从没参与过，还劝过她们不要瞎扯。”
万幸…还好。
沈衡翳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察觉到有同样态度的还有晏景医，便悄悄、轻轻拍了拍后者的手背，却没有回应对方在一愣后投来的目光。
他只是点点头，在与柳阖佳笑着说句“那我们先走了”后，便顺手拉住人的手腕，一起往外走，临行前还不忘关紧了门。
“榆思年那边的调查结果出了。”
对于自己走时匆匆的行为，沈衡翳是如此解释的。
晏景医看了看大踏步走在前面、但挡不住泛红耳根的身影，又低头瞧了瞧紧紧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沉默后，终归没有说什么。
…算了，算了。
而在他们尚未回到的警局内，有一个他们意想不到的人正打理好着装，分外熟练地穿过走廊往刑侦组方向走。
还未等她走到，便有人率先发现了她——
郑伸原先正走在给自己私自加班的路上，瞧见那道身影的第一反应，还以为是自己上班多了看走眼，结果定睛一看，竟真是自家队长的亲妈、江遥本人无疑！
“唉、伯母！”
见江遥脚步顿住，随即寻声看来，他立马殷勤凑前，却见对方右手手中还拿着个饭盒，左手则捧着一只…猫……？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