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曹崆峒转头,厉目瞪向门外。
春幡双手捂着嘴巴,轻抬脚步离开这里,等到心腹弟子前去查看时,早已没了踪影,只留下一盘茶水和糕点在那里。
“原来是只馋嘴的猫儿,师父放心,我这就捉回来。”那名男弟子嘴角噙着恶笑,拱手离开。
曹崆峒眸子变幻了一瞬,随即又是满脸堆笑,向堂上的贵人们敬酒。
春幡一路小跑回到女弟子居住的嵚崎院,恰好碰见了打着一桶水,准备磨剑的鱼朝恩。
春幡脸色惨白,喘了口气,便抓住鱼朝恩的衣袖,将刚才自己在阁楼上听到的事情全盘托出。
“嗯。”
她本以为鱼朝恩会激烈愤慨,拿起剑恨不得将那群人千刀万剐,可没料到鱼朝恩竟鞠了一捧水,滴落在磨石上,神色漠然丝毫不关心。
“师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春幡皱眉问道。
鱼朝恩停了手里的忙碌,像一座石雕般静矗了片刻,然后冷冷地看了情绪激愤的春幡一眼道:“这件事,不要声张。”
春幡退后了一两步,用着陌生又失望的目光打量着鱼朝恩。她从未想到师姐竟然早就知道真相,人人都以为她鱼朝恩刚正不阿,是着凌霄山派最大的异类,如今看来,也不过是明哲保身罢了。
“师姐,你可真令我失望!”春幡怒目瞪着她。
可鱼朝恩佯装不闻,将那把破旧的古剑,放在磨石刀上一上一下剐蹭着,时而用手指沾些水,洒在锈迹斑斑的剑身上。
“你不告诉大家,我去说!”春幡流下失望的泪水,大声嘶吼着。
忽然,院外响起一阵脚步声,走进来七八十名腰间配剑的女弟子,她们三两结伴激烈地讨论着方才试剑的情景。
“那一剑很险的,若不是对方狡猾,六师姐定然赢下了!”
“春幡,你傻傻杵在那干嘛?难不成给咱们输了剑的大师姐挡太阳吗?”那群女弟子忍不住嘲笑出声。
“师姐,现在磨剑是不是有些晚了?输都输三年了,你倒是占着大师姐的位置不让,死活又不下山,真不明白师傅到底留下你做什么?”
那群师妹对鱼朝恩并没有该有的尊重,即便这人是教导她们剑术的师傅,也撇撇嘴嫌弃地不愿与她为伍。
春幡一副受到刺激,心中的愤怒难抑,转头大声斥喊着:“留我们作甚?你当师父是多好的心思,只怕我们被他卖了还替他数钱!”
“春幡,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知不知道你们在前面比剑,师父他将我们当做物件在阁楼上拍卖给那些贵人,他们根本不在乎那些剑术,挑选的不过是姿色和身体!我们都被师父给骗了!十年苦修练剑,不是下山闯出自己的天地,而是卖给那些肥润油腻的男人当贴身侍妾!”
春幡说完这些话,气得浑身发抖。可面前的师姐师妹们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理所应当的神色,甚至看她的眼神都带着一些嘲睨和可笑。
春幡脸上带着茫然和恐惧,双腿像是灌进铅向后踉跄了两三步,不可置信道:“你们……你们也知道……”
“春幡,你不会真以为靠着一柄剑,下了山就能有自己的天地,就能很好的活下去?”一名女弟子漫不经心撩起胸前的一缕青丝,可笑又可怜地看着春幡,继续道:
“看来,你对这个沧州城,一无所知啊?”
后面其他的女弟子也一副看戏的模样,对春幡所谓的“真相”并不在意,只是努努嘴道:
“春幡,今日我来告诉你,现实就是即便你拿了试剑大会的魁首,下山之后也不过混得几两银子饱腹罢了,我们本来就从贫屋陋巷里出来,辛辛苦苦修炼剑术十年,是为了那区区几两碎银子讨生活吗!”
那女弟子的脸上充斥着不甘和怨怼,她旁边的女弟子也不甘示弱道:“城西许瞎子的婆娘你认得罢!她当年可是抱朴子掌门最寄予众望的大弟子,可后来呢!不过嫁给了区区酒贩,过着灰头土脸生活!生两个嗷嗷待哺讨人厌的娃娃,每天也不过柴米油盐,过了十几年了,两只手既描不了胭脂,又提不起剑,活成她那个样子,就是你春幡想要的吗?”
“我们作为凌霄山的女弟子,自持女侠的身份,又有姣好的容颜和身姿,这可是通往富贵路的筹码,也不是天下女子人人都有的。试剑大会看似比武功,更是对未来身价的筹划。”
“你们怎么能想着攀附权贵呢?”春幡可笑流泪,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们质问道。
“不攀附权贵,难不成靠着自己的努力,活成大师姐的模样吗哈哈哈哈哈哈……”那群女子看着鱼朝恩一脸灰败地磨着手里的剑,忍不住讥嘲笑出了声。
春幡回头看了一眼鱼朝恩,绝望地闭眼,泪水流淌在脸上,耳边都是刺耳的嘲笑声,短短半天的时间,她忽然觉得自己十几年生活的人间,比炼狱都要可怕,这里到处都是扭曲的人心,和冷漠的表情,她受够了这荒唐的一切,她必须要将一切都宣告世人,将她们摧毁!毁灭!
“今日,我春幡和你们彻底决裂,你们简直就像是一群疯子!我现在就下山!我要将这一切都告诉世人,告诉沧州城的所有百姓!你们!你们简直让我恶心!”
“春幡!”鱼朝恩皱眉去拦她,可春幡却一剑挥了出去。
“师姐,你明知罪孽还要替他们卖力,这和调教妓女的老鸨有什么两样!你也该拿着他们赏你的银子,换些体面衣服,再跪着替师妹们招揽恩客!”
这话刺耳又含着辱骂,让鱼朝恩握拳闭眼,忍下了那一口气,任春幡不回头地离开。
她真的,又何尝不憎恶透这座沧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