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城那夜落了秋雨,凉风吹到游子的身上,昏暗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远处亮起一盏灯,寒无衣的身边立着的人是萧缙,他一手撑着伞,为寒无衣挡去连绵的秋雨,一手提灯,为她照亮了前行的路。
寒无衣双眸涣散走在街道上,过了很久,她停下脚步,望着连绵的秋雨,对身旁的萧缙道:“萧缙。”
“嗯。”
“我们早些离开虞城。”
“好。”
此时,长街尽头的二楼客栈上,飘着清冽的酒香,一盏灯在风雨里摇曳,蓑烟雨对着一旁的百晓生感叹道:“乔闻笛和老夫人对她江轻眠也是情深义重。”
百晓生低头讽意一笑道:“世间,哪有这么多真情啊,不过是愧疚罢了。”
百晓生从衣袖里拿出一个泛黄的纸条,蓑烟雨疑惑地接过,见到上面的字迹后,脸色沉了下来。
“真情不堪许,迟来比狗贱。”
这信条上的是当年江家出事消息传到武陵,老夫人的病情其实并不严重,但却吃药昏睡了很久,乔闻笛人在中原得到讯息不比她夫人慢,可是他却因为周边虎狼环伺盟主之位,而脱身不得。
“他们一个人在昏睡,一个人装作不知消息,就这样将所有的过错都堆在了那位扬州夫人的身上。”
蓑烟雨嘴角讽刺之意越来越浓重,不免开口道:“事到如今,何必再装一副真情模样。”
“真情是真的情,可沾了利害冲突,就不免廉价了。”
“他们这样,岂不是又骗了寒无衣……”
百晓生上前了一两步,望着那苍莽冷廖的背影消失眼前,微不可察地叹道:
“你以为,她不知道吗……”
江轻眠知道,寒无衣也知道,可是即便知道,她也怨不得谁。
人情冷暖,利益冲突,这江湖人心的凉薄早在十年前的灵堂上,江轻眠便已经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
向来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她们在枫桥山庄得势时对自己的每一分好或许都不是假的,但他们也不欠着江轻眠什么,一定要牺牲家族一切来救她。
乔家姨母如此,柳家伯伯亦是如此。
曾经的江轻眠总喜欢把一切不顺意的错误都归咎在别人的身上,但是寒无衣不会,如果有错,那便归咎于自身,凭什么期望别人能顺应己意呢?
她又想起了十年前的事情,想起来那个时候的江轻眠……
“凡是不顺我意,皆是别人的错!”
“如果不是你,我怎么可能这么惨,江城你得到的所有,本该都是我的!”
从乔家离开以后,江轻眠像是一只暴怒红眼的小狼,明明心里都是委屈和脆弱,却竖起了所有的尖刺,露出獠牙,像恨敌人那样对着江城。
她以为江城会像以前无数次被他刺伤之后,愧疚、落幕地离开。
可这次,江城没有。
他眉眼的愧疚消失无影,用着一种冷漠的眼神看着她,像是看穿她心里的虚伪和脆弱。
江城冷笑了一声,道:“江轻眠,你可真往脸上贴金。”
“你怨我,恨我,其实都是在愤怒自己的无能,懦弱、逃避、卑弱!”
江轻眠愤怒打断他:“你闭嘴!”
江城却没了往日的温柔,语言如冷刀一把把扎进了江轻眠心里最柔软脆弱的地方:“眠眠,你该清醒了!没有我!你也一样无能,看看你现在,卑鄙懦弱,找借口逃避,任性自私,涂脂抹粉藏不出你眉眼的愤恨和失意,满头珠翠填不满你心里的空洞和忐忑。乔家二十四院再豪奢,你那未婚夫再高位,都只能衬的你江轻眠像落水狗一样无能愚蠢,虚伪自轻!”
“江轻眠,你看看你现在,连剑都拿不起来——”
啪!
忽然的一巴掌,打断了江城的话,江轻眠将委屈涌出的泪水压下去,愤愤瞪着江城,他无情地撕开她心里疮痍和臭脓,让她自己赤裸裸的直面自己最虚伪恶心的一面。
她讨厌江城,恨极了他,他凭什么要说这些,他以为是自己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