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宿把衣服装进纸袋里,拿伞出房间,走廊壁灯开着,她一开门,就见陈美安阴晦着一张脸站在昏黄的光下,发白的头发散着,脸上常年风吹日晒劳累出来的皱纹如刀般锋利,又穿了一身宽松的黑色睡衣,瞧着不是一般恐怖。
哪怕黎宿心理素质再强,在抬眼的第一秒也能被眼前这一幕吓到。
她心有余悸地出声:“您怎么还没睡?”
“睡?怎么睡!你的弟弟还没有着落!”
又来了。
“这话你跟我爸妈说去,我给不了你弟弟。”
黎宿越过陈美安下楼,头也不回地说。
陈美安在身后喊:“你爸刚回来说了,你同意他们就生!”
“我同意,生吧。”
“你要是敢不同意,我打死你!”
“打人犯法,你进去,我爸的前途也没了。”
陈美安‘哼’了声,被旧思想荼毒得无药可医:“没有儿子继承香火,前途再好有屁用!”
这封建思想……真的没办法正常沟通。
黎宿以为那话是黎知怀被陈美安缠烦了,哄骗陈美安的,没当真。因为之前黎知怀和慕之和信誓旦旦地跟黎宿说明过此生只会有她这一个女儿。
这话他们也跟姥姥姥爷保证过,所以这也是当初姥姥姥爷会那么轻易放手让她回父母身边的理由之一。
陈美安也是真的盼男孙儿心切,当场就拿出老人机拨电给黎知怀。
黎宿走出前院。
那辆银白车的宾利飞驰还停在原位,只是驾驶座上没有人,车辆附近也不见人。
已是深夜,小区里静悄悄的,只偶尔传来风噪声和若有似无的虫鸣,及一声微弱的猫叫声。
黎宿循着猫叫声往后转身,左侧亮着一排地灯的鹅卵石小路尽头,是处公共花园。
祁郁行站在照明灯与黑暗交界的地方,揪着一只黑灰色流浪猫幼崽的后脖颈,提到自己的手臂上放好,小流浪猫的爪子紧紧的扒拉着他的衬衫,喵喵的叫唤着。
好像是那只她投喂过几次的小狸花猫。
祁郁行眉眼低垂,修长的指尖摸了摸小狸花猫的下巴,唇角松弛地牵起,清浅温柔,那是黎宿从未见过的弧度。
黎宿站在原地,看着他从暗处走到光明处,墨色修身的马甲装,肩膀宽阔,身形挺拔,光线描绘着他脸部每一处的轮廓,柔软的发和修长的身影融在昏黄的光晕里,将他虚化成了梦幻。
黎宿忍不住倒吸了口气。
他这样完美的人,有缺点吗?
那缺点会是什么?
想知道。
“喜欢猫吗?”
祁郁行站定在黎宿一米远的位置。还不到一会儿的功夫,他怀里那只瘦弱,污泥沾满全脸的小狸花猫已经接受了他,主动仰起脑袋去蹭他的手。
他那双手好看得让人收不回视线,指甲修剪的圆润干净,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上依稀可见蜿蜒凸显的青筋。
黎宿视线移了移,落在小猫身上,说:“喜欢。”
祁郁行的手轻轻地碰了碰小狸花猫的右后腿:“它的腿有点问题,应该是骨折了。”
祁郁行走近黎宿,黎宿伸手去摸了摸小狸花猫的脑袋:“哥哥你要养它吗?”
黎宿喜欢猫,经常会给附近的流浪猫喂食。但她养不了猫,慕之和怕猫。
“我明天要回学校了,没时间。长庭有养猫,他在庭院里做了几个猫窝,专门收留受伤的流浪猫,这个小狸花可以交给他照顾。”
祁郁行打开副驾车门,接过黎宿手中伞和纸袋一并放了进去,纸袋放在座位上,他把副驾上的西装外套整理成一个窝,轻轻把小狸花放了进去,又拿起专门留出的衣袖把小猫身子轻盖住,只露出些许缝隙,好让小猫能在陌生环境拥有安全感。
如此熟练贴心的动作,应该不是第一次在外面捡猫了。
接着,他抽出了一张湿纸巾反复擦手,明显有洁癖。
“哥哥,你为什么会想去救这只猫?”
黎宿自觉问的是废话,可她想当一回天真的小朋友,他眼中的。
祁郁行没有觉得黎宿这么问有什么,反而觉得她问这话时的表情生动可爱,回答她时眼神在不自觉中温柔一片:“冬天要来了,它那么小一只,腿又受了伤,就算夹缝生存,也撑不了多久。相反,我救了它,它还可能有一线生机。”
是啊。
冬天要来了。
那是她最喜欢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