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年晚会七点半开幕,七点前观众与受邀嘉宾就伴着舒缓的前奏音乐陆陆续续进入灯光柔和,高雅典致的观众厅。
而后台化妆大厅一片亮堂,演职人员走来走去,郑轻墨掐点到,身上穿得居然是校服,外搭的那件排扣翻领大衣是某奢牌当季新款。
陪同她一起来的有她的母亲及她母亲的经纪人,还有她母亲的专属化妆师服装师和专属摄影师,阵仗很大,他们进来时,一众人纷纷让道,然后齐刷刷问好。
郑母毕竟是舞蹈界著名人物,她一出场,前去招呼的人络绎不绝,就连平时最厌恶郑轻墨的白凤也去跟郑母合影,场面功夫得了,极懂圆滑世故的在郑母和其他几位业界翘楚面前说尽阿谀奉承的巴结话,嘴甜得不行,惹得那几位一阵浅笑。
站位在最边上的杨玉洁还看热闹不嫌事大,明知郑轻墨与白凤间有化解不开的私仇下,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郑轻墨多向白凤学习。
明晃晃是在试探她遇事的反应态度。
可郑轻墨并未没发觉,明媚的脸色阴了下。
碍于现场大人物多,关注率太高,各家摄影师又在拍,郑轻墨在郑母的话语提醒里,才后知后觉地将臭脾气和反感情绪彻底收起,表现出一副虚心受教还跟白凤姐俩好的模样互拍肩膀,可她从眉梢到眼底里对白凤的怨忿与不屑究竟还是没藏住,太明显了。
相比,白凤伪装的比她好太多太多了,不愧是出道两年的‘老戏骨’。
黎宿将一切看在眼里。
那方大人物们在寒暄攀谈,这方无名小卒在窃窃私议。
郑轻墨注意到黎宿那会儿,化妆师刚给黎宿上完妆,她隔人群看黎宿从化妆位上起身,手机搁放在耳边,正要走,许是察觉到她的视线,缓缓回眸与她对望。
郑轻墨在刹那怔愣了一下,郑母随着她的视线看去,不巧,那瞬黎宿刚好转身。
就这样,一个被周围人簇拥着进独立化妆间,一个安静从共享化妆厅离去。
演出很顺利。
后台花团锦簇,没有一束花是属于黎宿的。
在十二点来临前一个小时,杨玉洁提出了幕后会餐活动。
那会儿已经谢幕挺久了,郑轻墨郑已跟随郑母离开,过程没得闲与黎宿说上一句话。
“什么背景?确定靠谱吗?多少岁啊?姓陈是吧?”
“开什么玩笑,我们上哪知道他多少岁?郑轻墨她妈都带她赶去认人了,能确定的是姓陈那个在圈里的身份地位应该挺高,手上至少有郑轻墨想要的资源。”
“这种节点发起邀约的,还不设门槛,主人公哪里会是个着调的,你们别太抱希望。”白凤是个清醒的人。
“欸,对了,黎宿,你待会争气点,我们这中间除了郑轻墨有她妈给她保驾护航,估计也就只有你和白凤能从他们手里拿点东西了。”
“黎宿需要吗?”
白凤与黎宿相视一眼,前者拿着睫毛膏,上过妆修饰的眼睛流转着精明,心里自有算盘的模样。
从她们兴奋的热聊谈论里,黎宿得知待会儿参与会餐活动的人员不止舞团里的,还有别的一些商场上的‘闲散’人士,总之太杂。
“我不去。”黎宿说。
“猜到了。”白凤嘴角扯开一抹笑意,继续对着小镜子刷睫毛,“指不定你家的底子比今晚姓陈那个要厚实多。”
看着这些女生互相传递眼色,嘴角勾笑,一副‘我们早从你进舞团那刻就把你身份摸清了,你不用再藏着掖着了’的表情。
黎宿透着倦色的眉心微蹙。
她们果然知道。
不然凭好人缘的白凤和郑轻墨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水火关系,黎宿身为郑轻墨的好友兼新人,夹在她们中间,能不受干扰一直到这次演出顺利结束,无非是她们忌惮几分她身后的家世。
能在共处一室时,跟她好好说话,也是看在她身后家世的份上。
都是一群聪明的女孩啊。
黎宿跟杨玉洁说不去参加会餐。
杨玉洁把她拉到人少的角落,低声劝,嗓音里透有难以忽视的胁迫:“黎宿,别怪老师说话难听,一直待在清高怪圈里对你的前程没有好处。你知不知道今晚你登台亮相,有多少资本看上了你?我给了你这么好的一个亮相机会,你要把握好,别不……”
“杨老师,”黎宿果断利索地打断杨玉洁的话,面色和话语一样清淡,“谢谢您的好意。实在抱歉,我得回家陪家人跨年,他们在等我。 ”
适当地拿出家人当保护罩,能让自己避免名利场上不必要的麻烦,未尝不可。
杨玉洁混迹在这个圈子这么多年了,自然是个识时务者的人,几乎在黎宿搬出家人那一秒就什么懂了,再赏识她,再器重她,再想要她红,也要看途径,看她愿不愿意。
黎宿她愿意,事则顺。
若是黎宿她不愿意,身为人师的她还明知故犯拿出一贯‘为学生前途着想’的行事手段,变相强迫她游走于各种与利益牵扯的场子之间,那就是知法犯法,半只脚进监狱了。
无论外界风言风语再怎么说慕之和不受宠,在母家中毫无地位可言,就算嫁了个穷乡僻壤出来的小子,她原身的身份也不会变,仍是解家的女儿。
而黎宿,是解家的外孙女。
解家那般深严的门庭,实打实的权贵之家,不是一般人惹得起的。
掂量完轻重,杨玉洁压下涌上心头的那股气,伸手沉重地拍了拍黎宿的肩膀:“抱歉黎宿,刚刚是老师说话太过激进了,你是个好苗子,有灵气有慧根,外形条件更是优越,老师也是想你能够早些发光发热,我们这行花期最盛也就是这几年时间……”
说着,无奈叹息:“来日方长,以后还有的是机会,今晚你就先回去吧,路上小心,到家了发短信给我报平安。”
黎宿双手空落地走出大剧院,室外风大雪冷,她独自一人站在欢快的人群中,打车回隐园。
跨年夜各个环线街道都堵车,各处尽是灯火通明,各色霓虹渲染着夜景。
十二点整的时候,黎宿听到了夹在车鸣里的钟声,从不远处的鼓楼传来,随即车窗外热闹沸腾。
“新年快乐啊,小姑娘。”司机师傅从后视镜看她一眼,笑着祝福道。
握在手中的手机始终安静落寞的黑着屏,黎宿侧头看车窗外飘着细细的小雪粒和走动的人流。
闻言,目视前方微微笑起:“新年快乐。”
话落的那秒,手机振动,屏幕来信亮起,黎宿垂眸看,屏幕光照亮她淡如雾的眼睛。
界面显示来信人:詹长庭。
——‘新年快乐,黎宿。’
在认识的人里,没想到詹长庭会是第一个在零点整给她发来新年祝福的人。
还在看着这条祝福信息发怔,没滑屏开锁,接着,又弹出一条詹长庭发来的微信。
——‘要不要来我家看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