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姿的脸微有扭曲,她先是愤怒道:“谁让你们看的!”紧接着,那只捏着果篮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凌冬环视四周一圈,从千姿手里接过果篮递给陈勉,“我们换个地方说话。”而后,她手扶着千姿的肩膀,轻声道:“千姿,我们先走,好不好?”
千姿倒也顺从,任凭凌冬带着她离开了医院。
三人就近找了一家茶馆。
凌冬拆开果篮,在里头发现了一把藏起来的折叠匕首。她将匕首搁在桌子上,说:“千姿,这就是你在信里写的计划?”
“你以为自己这么做很伟大是不是?”陈勉看了一眼匕首后,没好气道。
千姿垂着头不吭声,眼睛死死盯住地面。
凌冬替千姿倒了一杯水,说:“就不让你喝茶了,怕你睡不好。喝杯水吧,你不想说话就不说,但是你的事,我们必须告诉林桉父母。”
千姿抬起眼皮看了凌冬一眼,旋即双肩抖动,毫无征兆地小声哭了起来。
凌冬和陈勉只是静静地看着,知道再多的安慰都无济于事。
等哭过了,千姿才说:“都是我害了林桉。”
那声音里藏着无尽的愧疚与懊悔。
陈勉头疼欲裂,说话也带了火气:“那你这样就不是害了他了?你想让他余生都活在痛苦里吗?”
千姿情绪激动起来:“可是我妈,我妈是被徐磊害死的!断一只手,远远不够。”
场面一时静默。
半晌,凌冬盯住千姿的眼睛,缓缓道:“而你打算赔上你的一生,如果你妈知道你这么做,她不会原谅自己。”
路上,凌冬听陈勉说了徐磊的事。
千姿的母亲,也就是周白梅,是被徐磊间接害死的。
一年前,周白梅结识了帅气英俊的徐磊,不久后结了婚。
没想到徐磊是个赌徒。
徐磊不到半年就背上了上千万的赌债,债主追到家里,周白梅才知道。
周白梅的第一反应是离婚,徐磊死活不同意,用尽各种手段逼着周白梅想办法和自己一起还钱。但周白梅没有理会对方的死缠烂打,请了律师打离婚官司。
然而有一天,徐磊拿着一沓照片找到了周白梅。那照片上的人正是千姿。
他用千姿威胁周白梅,甚至扬言要去找林家的人帮忙。
周白梅退缩了,她不敢赌,赌徒都是不要命的。
于是,她做了一个此生最大胆的决定。
周白梅以想帮忙还赌债为借口,约徐磊在家里吃饭,把人弄晕后带到了地下车库。
她要把这座瘟神送走。
周白梅将车开到了一处断崖,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徐磊突然醒了。
因为怕路上惹人起疑,周白梅没捆住徐磊的手脚。
徐磊立马推门下车,两人在悬崖边发生争执,一个不注意,周白梅双脚踩空,从悬崖跌落。
这件事在当地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警方几经调查,判定这是一场意外。
千姿也不得不相信。
直到周白梅死后的第二个月,千姿收到了一封定时邮件,才知道了所有的一切。
千姿心里某个地方一软,抽噎着回应道:“那我该怎么做?我就眼睁睁看着他这么好好地活着?”
凌冬哑口无言,总觉得说再多“想开一点”的话都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此时,陈勉冷着一张脸道:“你觉得他一个背着上千万赌债的人,以后还能好好活着?你如果现在想帮林桉,可以先拿一部分钱收买徐磊,让他写下谅解书,反正他现在缺钱。”
千姿摇头道:“林桉的爸妈已经试过给钱了,没用。”
“他们给没用是因为徐磊想狮子大开口,一口气把自己的赌债都给还了。但你不一样,你狠得下心,告诉他,如果他不要,你可以砍断他另一只手,然后逃到国外去,反正你现在连杀他都敢。”
凌冬听得头皮发麻,却又无比赞同。
要想对付这种人,只能比对方还要狠。
千姿一直沉默不语,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把陈勉的建议听进去。良久,她才点头道:“你说得对,我要先帮林桉。”
凌冬松了口气。看来,短期内千姿不会想不开了。
约莫半小时后,林桉的父母按照陈勉给的地址到了茶室。
林桉父母都是大学老师,一身知识分子打扮,眼里难掩憔悴。
让凌冬肃然起敬的是,即便遭遇了这样的变故,老两口也依旧保持着温和有礼的态度,对她和陈勉几番感谢。
千姿似乎是很愧疚,坐在椅子上不敢抬头,只有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林桉的母亲过来搂住千姿,安慰道:“小姿,以后千万不能做这种傻事了。你妈妈要是地下有知,会怪我没有照顾好你。”
林桉的父亲大概不善言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默默站在一旁。
“对不起。”千姿的哭声大了一点,“都是我不好。”
林桉母亲的手抚上千姿的头,“什么好不好的,一家人不说这个。跟我们走吧,林桉一直想见你。”
千姿不住地点头。
凌冬看得眼睛发热。
这样好的人,为什么要经历这些?
没有道理可讲。
送走千姿他们以后,茶室里便只剩下陈勉和凌冬两人。
凌冬灌了好几口茶,有气无力地对陈勉说:“我怎么觉得这一切那么不真实。”
陈勉脸上也有抹不去的倦色,他歉疚道:“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把你牵扯进来,对不起。你要是怪我,我也认了。”
凌冬努力笑了下,“本来就是我自己愿意来的。以前看网上的新闻,什么杀妻骗保,赌徒亡命,都觉得离自己好遥远。现在看来,只是自己比较幸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