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改主意了,”我平淡地问,“能把手机借给我一下吗?我想打个电话。”
从reborn隐蔽的如临大敌的表情里,流露出一抹迷惘,无论他在擅作主张地预判些什么,是子弹还是浇在头顶的水,我都没有如他所料。这也意味着我脱离了他的掌控。
他看了我一会儿,从口袋拿出黑色通讯器,解锁后递到我面前。
我想都没想,拨给了守护者。一开始他挂断了两次,好不容易接通,他似笑非笑地说:“死缠烂打的老师可是会…”
“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我说。
我判断不出自己当时听起来是什么样子,只知道对面沉默了,声音冷肃下来:
“我在听。”
我按下扬声器,把手机放在我和reborn中间的圆桌上。刚才他拿手机的时候顺便拿出了一盒塞克斯香烟。我夺走了他咬在嘴里,还没来得及点的那根,却拒绝了reborn任何有关肺癌的劝阻。我打了个响指,招呼侍者过来替我把烟点上。
尼古丁缓慢渗透进我的内脏。
第一次抽烟的感觉没什么大不了,我吐出一口白色的雾,喉咙后部渐渐传来灼烧感:“帮我找到今天当值的门童。”
“年龄跟我们差不多大,橄榄色皮肤,五官轮廓很钝,看着像意大利北边的人。最重要的是,他在替我拉开车门的时候,自我介绍叫法比奥。”
至此,reborn彻底明白我打算做什么了。
我猜,这是他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下攥住女士的衣领。他就是这样,宁可掐断女性任务目标细弱的脖子,也要在白天维持绅士的假象。圆桌成为了战场,除了手机,桌上的一切包括黄油盒,玻璃杯,插花器…全部被他肆虐地掀到地上。可能有人尖叫了,但没人敢靠近我们。Reborn死死盯住我的瞳仁:
“停下来。”
可是你不能对一列失控的火车说这样的话啊。
“你还好吗,”桌上残留的水泊中,我的守护者淡漠地问,“有人威胁你了吗?”
“所以法比奥真的是你的线人,”我笑了,把滚烫的烟灰抖在reborn几乎贴紧我的膝盖,距离缩短到避无可避,我能感受到他愤怒的轻颤,“不然你就会否认。”
守护者的脚步声听起来走在路上,可惜他还被蒙在鼓里:
“你打算怎么做,把那小子带到厨房后面打一顿?别忘了,任何人不能在大陆酒店内干活。”
我享受着这一刻支配reborn情绪的优越感,烟雾弥漫中,他的怒火有种失真的凝滞。我的声音则听起来天真烂漫,同时也虚伪到我都想呸自己两口的程度:
“把他带到酒店正门口。记住,离台阶远一点,我可不想让任何人误会,当我们不想要酒店会籍了。”
“杀了他。”我说,“我要告诉所有人,这就是当老鼠的下场。我要看从今以后,还有没有人敢监视我。收了钱也得有命花,你说对吗,reborn?”
reborn掐住我脖子的力道失控了。但只有一瞬间,他很快意识到他才是输家,像被烫到一样松开了指节。
倒不如说,他缓慢而充满挫败感地放开了我的领口,坐回自己的椅子。
“……你说什么?”电话那头充满不可思议,守护者干笑了一声,“你再说一遍,信号不太好。”
没有比这更坏的时机了。
当着reborn的面,我真的不能允许自己受到质疑。也不想当一个必须重复自己命令的劣质学生。
“我不在乎你怎么做,安排一辆失控的计程车,还是在法比奥的腿弯踢一脚,给他的后脑勺来一发子弹。当然,我认为前者的复仇更诗意。”
我看了一眼广场对面的钟塔:“太阳落山前,你有三个小时的时间。”
到了这个时候,傻子都能听出不对劲。守护者沉沉问:“真的不能等到你回来再决定吗?”
一切暴怒和交战里,我还是会被对面reborn疲惫的眼睛吸引。
“法比奥只有十七岁,”他毫无疑问是羞愧的,因为是他花钱收买了门童,也高估了我,“是个很棒的小伙子。我不认为你现在有任何理智可言,如果是为了我说过的话,我可以道歉。”
他甚至苦涩地指了指满是瓷器碎片的地面,说他可以为我曲一条膝盖,反正,绅士对着一位淑女单膝下跪也没什么好丢人的。
只要我能松一松手指缝,留门童一条命。
哪怕提前一天,或推迟一天,我都不会表现得像个破防的贱人。这一刻,在我接二连三受到打击的一天里,我拥有的东西真的太少了,我急需证明些什么。
“可我不是淑女,你也不是绅士,”我还是没有快意的感觉,给了reborn一个微笑,“你是清洁工。”
这是里世界对杀手的隐晦说法。
“我不喜欢看见你血淋淋地跪在花瓶碎片上,”我愉快地说,“我喜欢看到你坚固,恒久,漂亮地摆在我的面前。话又说回来,每个人都应该被给予一次犯错的机会。”
而reborn期待的眼神也是非常好品的。
我从枪套拿出满弹的CZ-75,为什么会露出惊讶的表情呢,这不是第一次见面他送给我的吗,作为我们之间的信物。后来我只是寄了一把相同型号的还给他罢了。我把枪递到reborn手里,我们这对畸形的师生关系,最终还是以我教导他用手指扣住扳机得到了圆满:
“如果希望我的指令停下,你知道该怎么做。我的守护者不会不顾惜我的性命。想要法比奥活下来,你就必须用枪胁迫我。因为是你,我才给你这个机会。选吧,老师。”
复仇的确是一件甜美的事。
我听到电话那头的守护者愤怒地呼喊我的全名。
可惜就像在reborn面前,我有我的体面要维持一样。守护者也不可能当着外人的面以下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