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鸿已经在马桶上坐了十分钟。
他一脸懵逼,直勾勾盯着自己面前的一小块空间。十分钟之前,小伙伴仇飞开门递进来几张树叶,让自己“自便”,然后他就消失了。仇飞尝试着喊了几声,想把他喊回来,但是门外静悄悄没有一丝动静,看起来他已经走掉了。
现在这个场景就很尴尬了,但是很快,更尴尬的事情来了。
卫生间外房间的门被敲响了,寇鸿下意识起身了一点点,想要去开门,但马上感受到自己的裤子堆积在膝盖下,如果他现在真的走出去,就会光着屁股迎来自己的社死,所以只好僵硬地坐在那里。
门外的叩响不但没停,反而变得更急,哆哆哆的声音催命一样,寇鸿感觉自己再不起身开门,外头那个没有耐心的家伙就会把门板卸掉,冲进来质问自己。
但很快,催命的声音结束了,现场的片刻安静在对比下,显得令他不适。
忽然,一声轻响,门被打开了。这个场面更诡异了,寇鸿的两手在腿上轻轻搓动,想象力不受控地在他的脑袋里狂奔。外面是谁呢?他有开门秘钥,为什么还要催命一样敲门?还是说,前后是两个人……
很快的,更更更尴尬的事情发生了,卫生间的门也被从外面打开,寇鸿终于发生了尖叫。
“啊——”漫长的男中音呼出一段惊悚的歌曲,然后戛然而止,门外站了两排生化人,它们穿戴整洁,小尖角的衣领下面系着小领结。前面两个机器人在寇鸿的面前慢慢跪下,双手呈上一叠手纸。
寇鸿慢慢接过来,挺直身体干咳一声,将手指在身前打了个圈,命令的口吻说:“你们,出去等着。”
几个生化人乖乖地出去了。寇鸿把手纸展开摆在自己面前,自己也对适才发生的一切感觉奇怪。搞好了自己的内务后,寇鸿终于能身心轻松地走出来了,但外面并不是卧室,在一阵异样的光芒中,他竟然走进了一间开阔的会议室里。四面墙贴着红色墙纸,到处热烈喧闹,可是气氛又很静谧,只有詹白宇一个人坐在深色长桌的一端,他翘起一条腿,用一个闲适的姿势等着寇鸿慢慢靠近。
“不是……兄弟,不……大哥!我叫你一声大哥好了,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想怎么样?”寇鸿的情绪有点崩溃,更多的还是迷惑,他完全摸不着头脑。
詹白宇把翘起的脚放下,坐直了一些,双手放在桌面,简单地做了个欢迎手势,“你是第一个来的,说明你的心防最弱。不应该呀……我还以为是那只小羊羔最脆弱呢。”
寇鸿莫名其妙的情绪没有好转,他摸索到桌边,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詹白宇忽然表示:“我不喜欢你坐的那个地方。”
“啥?”他一歪头,倏然发觉自己的视角自动发生了变化,再定睛一眼,发现自己的座位恍然移动,从詹白宇的左手边切换成了右手边。
寇鸿差点跌下地,无用地扑腾了一下,“发生了啥?你、你你又干了什么?”
“反正现在也是闲着,不如我们来聊一聊闲天。”詹白宇又翘起了左脚,轻轻点起脚尖,随随便便就开始讲了,“其实我对你们没有仇恨,今天这场意外对你来说,完全是无妄之灾,谁教你非要和夏娃后裔走在一起呢。”
寇鸿皱起眉,慢慢明白过来了,“你的意思是说……这一切全是冲着麋因来的?为、为什么?她有什么错误?”
“她——”詹白宇把这个字含在舌尖,宛如玩弄的姿态,轻佻地吞吐了半天,“你要说她是无辜的,那么我也很无辜,她整天哼哼唧唧地抱屈,有你们几个可怜她,那我呢?怎么不见有人可怜我?”
寇鸿懵了半天,“不是……你究竟想说啥呀?你究竟跟麋因有什么仇,能不能直接说?”
对方似乎又失去了表达欲,詹白宇往后一靠,摊了摊手,“我不想跟你这个配角说,我要等着主角到场了再开始今天的故事会。”
仇飞站在一大团扑啦啦的迷走蝶中间,挥舞的双手冲对面的靳京大喊:“看呐,全是迷走蝶,随便抓一只就行了吧?”
靳京适应了眼花缭乱的感觉,把视线从头顶不停变换队形的电子蝴蝶中间转开,双手一摊,“怎么抓?”
仇飞心情烦躁,冲着他轻吼:“我怎么知道?是你提出来抓蝴蝶的!而且你是驾驶员,这种事一般不都……哦对了,我也是驾驶员,那没事了。”
靳京全程都在仰着头观察上面的情景,大团的鳞翅游鱼一样,以一种诡异难以捉摸的规律徜徉在空中。他低头到处寻找了一圈,双手抓住展示台底边的一角,猛然发力,喀拉拉从边角撕碎下来一条木棱,后退抬手投掷一气呵成,将手里的木棱冲着头顶投掷出去。
硕大的蝴蝶团倏然散开,木棱穿过空缺,最后击中了墙壁,一路滑落下来。
这一串动作已经够仇飞惊呆了,他的十指弯曲,塞在自己下颌,牙齿轻轻磕响,“学院派的驾驶员就是不一样,我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用不用我赔?我刚才啥也没动,应该不算我毁坏财物吧?”
靳京站在原地,开始耐着性子仔细思考,他又低头看了看地面,忽然笑起来,“地上没有影子,说明上面这些应该是我们的幻觉。”
仇飞起先是相信了,但很快发现了华点,“我们的幻觉?那具体是谁的?你的幻觉我怎么能看到?我们又没有连接在一起。”
这个问题非常有意义,靳京抱着两臂努力地思索着真相,“难道……他让我们体验几分钟的电子化只是伪装,实际上……他把我们连接到一起了?”
“呃……我觉得不可能。”仇飞像个好学生一样举手,表示自己要发言,“我虽然只读过村里的小破学校,但是我不是文盲,把人与人的感官连通没有这么简单。如果那个詹白宇这么牛的话,就不应该躲在这个偏僻的荒野里,他应该入驻科研院。”
他说的很有道理,但是依然没有解决问题,靳京决定先是用最笨的那种办法,他指了指头顶,“你从那一边,我从这一边,我们一起往中间扑,应该能抢到一只蝴蝶。”
仇飞下意识做出了一个自我保护的动作,将双手往胸口拢了拢,“我觉得不怎么样……”
“反正这些都是假的。”靳京已经摆好了预备姿势,后退了一小步,然后猛冲上前,凌空跳起。仇飞虽然嘴上一直推拖,但他依然还是照做了,配合着靳京的动作同样从另一边扑近,金属蝴蝶被惊扰得四散飞逃,扑啦啦惊人的架势冲击上了天棚,数量之庞然,凝聚成了一股巨力,竟然将棚顶掀飞了,露出一片……朦胧缥缈的蓝色光带,宛如极光。
“我抓到了!我抓到一只!”仇飞兴奋地大喊。
靳京也扑到了一只,在他的怀里奋力扑腾,虽然那个东西冰冷坚硬,把他的十个指腹都刺伤了一点,但是却仿佛内涵着旺盛的生命力,正在为了自己唯一的生命拼搏,怎么看都不像一个人造物。
靳京一抬头的工夫,却忽然一愣,他发现对面相隔几步的仇飞面色有异,他正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己的手。手里的并不是机械蝴蝶,而是一座金闪闪的奖杯。
“印、印视杯?印视奖杯在我手上?!”仇飞快乐得发癫,把那座金杯抱进怀里,就像抱着自己的一团美梦,语气喜到癫狂,“我赢了我赢了!我没有辜负全村的希望,就算一个穷苦出身的底层驾驶员也能混出头!我就知道联邦不会骗我的!”
他在那头跳着脚喜极而泣,靳京却只能在这头愕然,因为在他的视角里,对方怀里抱着的分明是一枚半透明的虫茧,像一团巨大豌豆仁一般黏软地窝在他怀里,甚至在轻轻搏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