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九妄只是在梨树下打了个盹，醒来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发生了一些明显的变化。

他揉了揉眼睛，正想伸个懒腰，突然感觉身上的衣服有些紧，勒得自己喘不上气来。他喃喃自语道：“怎么回事？”

当他听见自己的嗓音，愣了愣。声线不知何时悄然褪去了孩童的清澈和稚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低沉和稳重。

他想，也许是因为野狼的魔气融进了身体里，所以才有这些变化。只是变化来的太过于突然，他有些茫然无措。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是想着还是先把身上这件衣服换下来。

凌九妄不得不走到屋前，拉开门帘去找彦祝。

彦祝正在灶台前熬着药，他听见声响，扭过头来，看见凌九妄的一瞬间，似乎有些惊讶，但这种神情也只是在脸上一闪而过。

凌九妄也注意到他的惊讶，心想，难道自己外貌的变化已经这么明显了么？

彦祝看他迟迟一言不发，于是问道：“小九怎么了？”

凌九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不想对方那么清楚地听见他的声音有所变化，只好低声道：“换一件衣服，这件不合身了。”

那一句话小声到隐没在熊熊燃烧的灶火发出的“嘶嘶”声中。

彦祝似乎没听见他在说什么，于是远离灶火，朝他走过来一步，偏着头问道：“什么？”　　凌九妄尽量用对方能够听见的嗓音低声道：“衣服有些紧了，勒得我难受。”

彦祝仔细打量着他，发觉他似乎突然就成长了许多，估摸长高了两寸左右。初见时本来圆润的脸庞，现在却开始有了点棱角，眉眼尖尖弯似柳叶，颈脖上的喉结若隐若现，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清冷瘦削，俨然一副小小少年的模样。

他嘀咕道：“这好端端的衣服，怎么突然就不合身了，真是不禁穿。我去给你做一件吧，不过你得等一会儿，可以么？”

凌九妄淡淡回了个“嗯”。

彦祝熄了灶台的火，走过去床榻坐下，弯下腰，抽出旁边木柜最底层的柜子，拿出里面的布料和针线。

他看见凌九妄只是站在门口，招手示意道：“小九，你进来吧，我得给你量尺寸才能给你做衣服。”

尽管心里十分不乐意，凌九妄还是假装听话走进屋内，然后站在他面前。

等他站定了，彦祝再看向他，不禁惊讶道：“小九，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你这几天的变化有些大。就像……雨后的春笋，嗖的一下就疯长起来。”他顿了顿，仿佛在给眼前这个孩子发生的巨大变化找一个合理的借口，道：“不过嘛，小孩子在长身体的时候，变化大倒也正常。”

凌九妄闻言，沉声问道：“那我现在的声音也是正常的变化么？”

彦祝愣了愣，没想到他声音也变化的这么快，但还是笑吟吟道：“那当然，可能这就是变声期吧？不过小孩子在变声期的时候，嗓音通常比较沙哑，可是你居然不会。我小时候在这个时期，嗓子经常哑着说不出话来，可难受了。”

凌九妄闻言放下心来，感觉彦祝似乎并没有怀疑他，大概只是觉得他比较……独特？

彦祝站起身来，拿着一块宽敞的布料，靠近他道：“小九别动。”

凌九妄居然还真不动，但是却闭上了双眼，他觉得眼不见心不烦，然后就感受到自己被布料包围了起来。

他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有过这么近距离的接触。

彦祝拿起一把精巧细致的裁刀，小心翼翼地在布料上面的几个位置裁剪了几下，做好标记。

木柜上还摆了两张草纸，他用毛笔蘸取了少许朱砂，分别在两张草纸上粗略地涂画出衣服的正反面。

然后彦祝取下围在凌九妄身上的布料，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啦，小九，你可以出去了。”

凌九妄睁眼，只是“哦”了一声，但是没有出去，反而站在一旁。

彦祝见他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问道：“你不是不喜欢待在屋里么？”

凌九妄抄起一旁的小木椅，面对他坐下，双手托着下巴，一脸好奇道：“我倒是想看看，你怎么做的。”

彦祝笑了笑，面色温和道：“哦，那你看吧。”然后转头看向他，问道：“小九喜欢什么颜色？”

凌九妄倒是没想到，对方给他做衣服居然还会问他的喜好。他愣了一下，然后随口道：“红色吧。”

彦祝应道：“好。”

他闷头在木柜里一顿寻找，在一大摞布料里找出来两匹绛红色的布料。他照着原来的那匹布料，在新拿的红布上再裁剪了一遍。他一边裁着，一边好奇问道：“你为什么喜欢红色？”

凌九妄心里回答道，因为血是红色的。但是他并没有这么说，只是道：“有一种花，花开花落千年，花叶永不相见。它盛开的时候一片姹紫嫣红，我很喜欢。”

彦祝一还是边低头裁着衣服，一边回应道：“是彼岸花么？一定很美吧？我听说过，但是从来没见过，也不知道在这人间何处觅得。倘若可以，我倒是想去看看。有机会的话，小九会带我去看看么？”

凡间当然不会有彼岸花，因为它们只生长在魔界里。

凌九妄在心里嘲笑了他一番，差点掩盖不住脸上似有若无的笑意。

他心想，凡人若是想活着进去魔界，恐怕不太可能。除非带着强烈的怨念死去了，化为恶魂厉鬼，这样就能随心所欲地进去魔界了。

凌九妄没有回答会不会带他去，只是道：“在小时候看见过罢了，已经不记得在何处了。”

实际上，他前世当魔君的时候，天天都能看到彼岸花，而且早就看腻了。

彦祝：“好吧。”

对照着草纸上面的图稿，在他灵巧的双手下，一针一线在绛红色的布料上一起一落，来回穿过，布料之间的缝合处整整齐齐。

凌九妄看着他手上的针线游刃有余，惊讶道：“你一个采草的，还会做这些？”

彦祝笑了笑，道：“以前小时候跟着我娘学的。但是她说我一个男孩子，不适合学。我就是觉得好玩，所以总是看她裁衣服。后来看得多了，我觉得自己也会了，就拿着针线和布料偷偷在后院裁着玩。但是不巧被针刺破了手指，见了血。我哭着去喊我娘来，她看我这么认真，于是就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