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澄星导航来的地方,位于市中心繁华地带,前后都是5A级景点。这一古色古香的老字号饭店,一栋楼共有三层高,外观是仿古设计,亭台楼阁,朱红梁柱,古拙雅致,门口挂着点亮的红灯笼,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蹲守,旁边两溜儿街道,停置着各种各样的豪车。
三人进到里面包间,成澄星拿起菜单问他们吃什么,赵晓卉看着上面的菜价,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文予宁没什么表情,这一年多,跟成澄星私交甚密,也跟着他去过不少好地方,桜市大小高档餐厅,也基本都已吃遍。
来北京这三四天都是他出钱,成澄星肯定要回请一顿的,所以他也没拒绝。
“这些菜怎么样?”成澄星荤的素的没少点,“酒水什么的,今晚你喝点儿,我开车回去。”
“行,”文予宁说,“这些够了,不够再点。”
“八道菜可以了,吃剩的咱们打包,明天路上吃。”赵晓卉有些惴惴不安,和两个男生出来至今,她几乎没花什么钱,只能抢着去买水。
不一会儿菜上来了,先是各种各样的清淡小菜,黄瓜丝,胡萝卜丝,黄豆,芹菜丁和小葱丝,外加甜面酱,放到白色瓷盘里,按格子分装,又给了两笼冒着热气的蒸屉。
三人考完试后没什么胃口,出来逛街,逛到现在临近傍晚都饿了,文予宁掀开蒸屉,看到里面的薄饼,感叹:“北京人吃得真精巧,连饼都摊得这么薄,跟蝉翼似的。”
他比那俩人都大两三岁,行事说话作风很有哥哥的样子,率先用筷子把饼分开,一人盘子里放了几张。
“快吃吧,饿了。”
说完自顾自地吃了一张饼,嚼在嘴里,表情有些怪异,看向赵晓卉,赵晓卉也吃了半张,感觉没滋没味。
可能北京人就爱吃这么清淡?
成澄星望着那俩干嚼薄饼的人,文予宁还让着他:“吃啊,一会儿凉了。”
戴着白帽子的厨师推着车,车里放着的盘子里,盛着刚刚出炉、冒着汁水、焦黄色的烤鸭,走了过来,手里拿着片儿刀,刚要片鸭子的时候,看到他们已经吃光了一笼蒸饼,有些愣怔。
“头一回吃,没吃过,”成澄星问端菜过来的女服务员,“小姐姐,这饼怎么吃啊?教教我们呗。”
那女服务员笑了笑,戴上白手套,说道:“这是我们老北京特色烤鸭,要卷在饼里面吃,您瞧我给您卷一个。”
说着,把薄饼揭开一张,放在手心里,接过成澄星的筷子,抹上一点甜面酱,放上几根翠绿的葱丝、黄瓜丝等,再把厨师刚片好的烤鸭肉,整齐码在饼上,一卷,就成了。
“看,像这样。”女服务员展示着手中的烤鸭卷饼,递给了成澄星。
成澄星接过,顺手递给了文予宁。可这家伙不用手接,而用嘴,就着他的手吃掉一半,真是皮脆肉嫩,焦香四溢,他眼睛一亮,笑着说:“好吃。”
成澄星把剩下半个塞进他的嘴里,有些不自然地看向赵晓卉。
“我会了,我自己来。”她学着服务员的样子,自己动手卷了一个,一口咬下去,烤鸭的肉香和小菜的清香外加甜面酱的调味,多种口味融合,口感层次丰富,确实不错。
“是咱们土老帽了,没等馅儿来就光吃皮了。”文予宁笑着也卷了一个,递到成澄星的嘴边儿。
“咱们各卷各的好不……”没等说完,文予宁怼到他嘴里一半,成澄星一边瞪着他一边咬住了。
等师傅片完了鸭子走出去,成澄星才放松精神,没好气地转头看文予宁,文予宁问:“能再来一屉皮儿吗?不够包的了。”
成澄星招手,喊服务生过来。
“一看你就来吃过,”文予宁问,“你经常来北京吗?”
“偶尔,大多是过年的时候,陪我表妹和我舅舅他们来玩儿,还有初中的时候,在这住了有小半年。”
“是来看病的吗?”文予宁问。
成澄星点了点头。
赵晓卉忍不住说:“我可以问问吗?你那手表……总显示的是心率,不是时间,是心脏方面的问题吗?”
“嗯,先心病,生来就有的,不过没多严重,平时注意一点儿就行了。”成澄星说完,看到赵晓卉和文予宁的脸色同时黯然了下来,似乎有些沉重。
“真没什么,”成澄星轻松道,“我也挺好奇的,看你头发不算长,应该扎不起来,你那手腕总是戴着一个发圈儿,那是扎头发的吧?是男生送你的吗?”
赵晓卉表情一顿,缓缓把左手腕的粉色宽边发圈摘了下来,露出两道狰狞的伤疤。
成澄星表情一滞,随之瞪大眼睛。
“小时候我爸总打我,我不想活了,自杀割过腕,留下了疤,平时戴着发圈儿是想挡着,头发是一直没留长……”
“不好意思!”成澄星连忙道歉,“我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没事,”赵晓卉笑了,“过去很久了。”
“那你那个爸,是家暴对吧,”成澄星忍不住问,“现在解决了吗?”
“解决了。”
“判刑了?”
“没有,当老子的打孩子、打老婆,好像天经地义似的,没人敢管,警察来了也就是调解,”赵晓卉挽了一下头发,“不过,我后来遇上了一个好班长,他帮我出了气。”
“班长,是现在的吗?”成澄星想起那个大大方方的女孩,对文予宁有意思的那个,好像叫程亚丽。
“是我初中的班长,他看我每天受伤,又割腕又喝农药……”
“你还喝过农药?!”
“没喝成,”赵晓卉耸了耸肩,叹了口气,“我那时候也是扛不住事,感觉人生都很灰暗,是班长发现我想自杀,抢了农药扔了,又送我回家,狠狠揍了我爸,直到把他打服、打残了,他才再也不敢对我和我妈动手。”
还有像是父亲当着母亲的面意欲对自己不轨等等,赵晓卉都隐下了没说。
锦衣玉食、少爷出身的成澄星,只是听到“家暴”和“农药”都已经震惊得不行了,知道更多,更是要惊掉下巴。
“你那班长人真不错,你该多谢谢他。”
成澄星皱着眉,有些后怕,能打败桜市其他尖子生来到这里参赛的天才少女赵晓卉,竟差点儿折在自己老爸手里,真是爸比爸,天上地下。
现在想想,自己只是遭遇父亲重组家庭、另有儿女而已,心灵所受创伤不及眼前赵晓卉和父亲双腿残疾的文予宁万分之一,不禁心中唏嘘,自己所谓的失落,对比他们二人,活像青春伤痛文学,而不是他们所真正经历的暗□□。
“她那班长感觉跟你有一拼,”成澄星对文予宁说,“你跟他性格挺像的,估计能拜把子。”
“等我去认识一下。”文予宁低头,喝了一口啤酒,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外面服务生敲门,进来后彬彬有礼:“成总,您父亲在潇湘阁,请您过去一下。”
“哦,”成澄星站了起来,文予宁和赵晓卉也随之站了起来,“我爸在隔壁了,让我过去,你们俩跟我一起……”
文予宁摇了摇头:“不了,你去吧,我们都不认识,别影响你们聊天。”
“这有什么影响的,都是我爸和那些做生意的叔叔……”
“你去吧。”
成澄星见文予宁拒绝得挺坚决,只好点了点头:“我一会儿回来。”
“嗯。”
成澄星走出了包间,文予宁和赵晓卉坐了下来,彼此对望一眼,不约而同笑了。
“你何必自揭伤疤,提那些事。”文予宁看了看她手腕上的发圈儿,事情过去好几年了,他都不忍心回想。
“我看他能不能想到是你,结果他让你跟你自己拜把子,”赵晓卉笑说,“以后他知道了是你,应该会更喜欢你。”
文予宁闻言,郑重地看着她,认真问道:“你觉得他喜欢我吗?我不敢下判断。这种事……人们总会有意无意的去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我已经没法客观判断了。”
“他喜欢你,我觉得很明显,他对你很好。”
“可是,”文予宁看着那坐在椅子上的福娃,“他对谁都很好。慷慨,大气,对人充满善意,我们班同学老师都很喜欢他,甚至那种流氓痞子校霸,都对他俯首称臣。”
“可他甚至对我有些吃味儿,”赵晓卉说,“他看你给我拿包,看了你好几眼。”
“真的吗?”文予宁脸上现出了惊诧的神色,一瞬之后,又很狂喜,“他介意吗?”
“是,我说不出那种感觉,反正,他抢我冰淇淋也是有原因的,在天安门边上我买冰棍吃,他就没来抢,你买的他可能就会抢。”
“是吗?”文予宁笑了,高兴得有些找不到北,他到底没有女孩子心思细腻,也很患得患失,先是乐了好一会儿,后来又叹气,“唉,可他现在还是很恐同,没法接受这件事。”
“或许,他能接受你,但接受不了同性恋?”赵晓卉疑惑道,“一个恐同的直男,会为了给另一个男人打抱不平,就过去亲吻对方吗?这真的不像直男能干出来的事。”
“是啊,对啊,”文予宁右边拳头砸到左手心里,想起那天晚上,他情不自禁的晚上,压着成澄星亲得很过分,被抓了个现行,成澄星都没怎么他,只是骂他神经病。
真正的直男会是这个反应吗?
“很多事,他的反应都很出乎我的意料,他对我很好,真的很好,甚至可以说是体贴入微,细心周到。”
“你刚刚干嘛拒绝他,他要带咱们去见他爸,你拒绝以后,他有点儿失落。”
“我……”文予宁叹道,“我尽量不去想,也不愿见到,他跟我究竟差距有多大,那简直是云泥之别。我听同学说,他爸是桜市首富,家财万贯,有上市公司,他住在城堡一样的别墅里,是真正的大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