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那个……叫啥来着,算了,那个聋子,真的是个奇葩。
杨叙在桌子前奋笔疾书一下午,就没见外面的动静消停过。每次向外探出头,小货车都敞着货箱的铁门,工人们步伐缓慢地搬卸着家具,邻巷的居民偶尔路过巷子口,看到眼前的忙碌都挺好奇的。
“杨老师,你们这条巷子怎么这么大动静呢,我记得你们邻居不是早就搬到外地了吗?这是把房子卖掉了还是打算回来住了?”几个邻居捧着把瓜子,站在院落墙角处蔓生的阴影中,啧啧称奇。
杨平摸了把额角的汗,指挥着工人把家具挪进房间,还抽空对着那群好奇的围观者解释:“他们家孩子回来住段时间,之前留下的老家具都太旧了,没办法用,干脆换换新。”
纯属胡扯,杨叙摸着包话梅,任由空调的冷风在脑袋顶上呼呼的吹,贴着墙壁悄无声息地观察着楼底下的动向。心里默默吐槽:家具要是用个十载二十载的就要换新,造家具和卖家具的都要笑疯了。
“小杨儿,你这干活怎么还带偷工减料的?”旁边突然有人开口,杨叙扭过头,摊满空白卷子的书桌前坐着个膀大腰圆的男生,皮肤是久晒阳光的小麦色,一身腱子肉。
那男生,也就是崔渐东开口催促:“我数了数,一共112张卷子,咱俩这才完成27张,革命尚未结束,小杨同志,你快给点力。”
杨叙觑了他一眼,没搭茬:“我可记得清清楚楚,你前两天找我帮忙补作业的时候,可是信誓旦旦的说写了不少的。”
“这就是你说的写了不少?卷子掏出来比你兜都干净,一点都不害臊。”
“我这不是怕吓到你嘛。”崔渐东讨好地笑着,人都快扭成麻花了:“您老人家别跟小的一般见识。”
杨叙挺想骂他“你才老呢”,只是嗦完果肉的话梅在嘴里太突兀,他扫视了一眼房间的垃圾桶,没找到,干脆对着桌子上的抽纸抬抬下巴,指使崔渐东:“帮我拿张纸。”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崔渐东还指望着杨叙给他出力补命呢,捧着纸巾递过去,拿捏着腔调:“娘娘您请。”
听到那声拿腔作调的“娘娘”,杨叙差点没忍住把话梅核吐他脸上,面如菜色:“你宫斗剧看多了吧,喊什么娘娘,喊皇上。”
崔渐东见风使舵,又扯着嗓子重复道:“皇上您老人家请。”
老个屁,杨叙脸色更难看了。
窗外人群熙攘的喧哗声又持续了很久,大约过了两个多小时才勉强消停,小货车的发动机再次发出低沉的嗡鸣声,载着满头大汗的工人缓缓驶出小巷,围观看热闹的人也早就散了个干净。
忙活几个小时,中性笔和纸张的摩擦一刻未停,脖子僵硬胳膊酸痛,简直处于瘫痪边缘。
两人前后脚地下着楼梯,杨叙伸手揉着肩膀,面容惨淡:“以后这种活动我就不参加了,你另请高明吧。”
崔渐东单肩背着敞口的书包,手里捏着卷成筒的卷子,跟点钞票似的数着写完的卷子,闻言挺着肩膀撞了撞他:“小杨儿你最仗义了。”
可是仗义不能当饭吃啊!杨叙叹口气。
迈下最后一级台阶,卷子正好被点完了,崔渐东把他们囫囵卷着塞进书包,突然想起来件事:“老胡他们今晚凑堆吃烤肉,你也去凑个热闹呗。”
老胡是他们班同学,跟两人关系都挺好,估计想赶着假期尾巴疯狂一把,不过杨叙想起自己这两天在家“蹲监狱”的处罚,出去了也玩不痛快,搪塞道:“算了,腿疼,你们去吃吧。”
崔渐东知道他腿扭伤的事情,也就没多勉强:“噢,那你在家好好休息,等你伤好了,我再单独请你吃大餐。”
窗外日暮西斜,残阳似血,黑漆漆的夜色在对面的天际处酝酿,月亮早就钻了出来,挂在天边,一团模模糊糊的虚影。
杨叙把崔渐东送到门口:“到家了给我发条消息。”
崔渐东拎着满书包的成果,回头朝他弹了声舌:“肯定。”然后转身就走,房屋到院落大门有段小石子路,他刚走两步,还没来得及跨出院门,迎面撞上个陌生人。
长得有鼻子有眼的,这人谁啊?崔渐东抬头盯着他的脸,眼神中有些迟疑。
不过他惯常热情,也想得很开:能出现在杨叙家里,不是邻居就是亲戚,反正关系差不了。
于是他很自来熟地打了声招呼:“哈喽,晚上好。”甚至把手搭在人肩膀上,尽情施展着自己的友善,压根没注意身后人嘴角都快耷到地上了。
杨叙扶着门框站着,眉心微皱,视线紧紧盯着。他觉得这聋子出场就没好事,在巷子口是,在诊所的时候也是,张口更是腥风血雨,于是很谨慎地盯着他看,心里时刻准备着弹腿上去“为友杀敌”。
可是他的盘算落了空,因为在他的注视下梁越同开了口,竟然很平静地回了句“晚上好”。
这人改性了?杨叙刹住脚,狐疑地看。
崔渐东对于两人的视线交锋全然未知,他得到回应后明显很激动,朝梁越同挑了下眉,紧接着转身朝杨叙抛了个飞吻,挥挥手,留下一句“小杨儿,明天我还来找你”,然后就溜了。
你还是别来了,来了就得受累。杨叙盯着他扬长而去的背影,很想在他屁股上踹一脚,腹诽完,视线又挪了回来,和站在院子口的梁越同对视上。
梁越同还是站在院落门口的位置,表情虽然仍没有起伏,但至少没跟昨天一样大放厥词。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思路,杨叙干脆也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