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房间之间仅隔了条窄巷的这件事,是杨叙前两天偶然间发现的。
他住的是二楼的主卧,面积很大,墙壁的东南两侧各自凿开了窗户,方便他穷极无聊时远眺大自然……虽然他概率只能望到高矮不一的居民宅和家属院。
某天中午睡醒,祸害他熬至天明的游戏暂时失去吸引力,整个人跟拉了架的瓜秧一样,蔫蔫的,强行顶着混沌不明的脑袋给自己拾掇完,然后开始漫无边界地收拾房间。
其实说起收拾倒也夸张,就是把错位的东西摆回原位后再扫扫地上的零食碎屑,期间七筒还经常来捣乱,杨叙刚开始还能和蔼地揉揉它的狗头,给他喂两包零食。等到后面发现这傻狗竟然用刚扒拉完泥土的爪子往他枕头上踩,当场火冒三丈,往它屁股上踹了一脚就给它赶下楼。
小动干戈后,刚才的占据脑海的昏沉勉强散了几分,杨叙进淋浴间洗了个澡,头发都懒得擦干,直接往脖子上搭了条毛巾就出来,准备把房间的窗户打开散散气。
推开南侧的玻璃窗时一切如常,等到他移动至东边时事情便有些不对劲起来。
他不太习惯开这扇窗子,外加上已经习惯了隔壁房子的空置,哪怕在梁越同住进来之后,偶尔宕机的大脑也时常忘掉这件事情。
因此他很自然地掀开窗帘,两手推开窗户,准备闭眼吸收一波日月精华,就看到了对面坐在玻璃窗户前正在看书的梁越同。
杨叙先是一愣,随后往底下的小巷子里看了眼,心想:“就两米不到,这么近啊。”
那时候距离高爷爷家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有两天,显而易见,杨叙还挺乐意这个发现的。他扒着窗框往外探,冲着对面低声喊了两下。
也不知道梁越同那边的窗户是什么材质的,不过隔音效果还挺好,等到杨叙忍不住朝他那边扔纸团时才惊动。
梁越同转过身,注意到杨叙的动作时也隐隐有些吃惊,不过鉴于他早就知道这桩发现,因此他的那点吃惊很快就略过了事情本身,而搁置到了人的身上。
他推开窗户,看着杨叙有些迟疑:“你……”
杨叙脸上弥漫着惊喜,并试图跟他分享:“你住在二楼的房间啊?那岂不是咱俩之间就隔了不到两米远,这么巧。”
是挺巧的,不过——梁越同看着杨叙扒着窗户拼命往外栽的样子,跟生怕自己小命儿长久似的。
梁越同:“喊我有事情吗?”
杨叙说得冠冕堂皇:“没事啊,就喊你一声。”
没事干就扒着窗户喊人完,梁越同被他闲极时的操作震惊到,一时无言。
杨叙接着问:“你不会是在学习吧?”
梁越同恢复镇定:“没有,前两天闲的无聊,去图书馆办了张卡,顺便借了两本书回来看。”
市中心的图书馆,杨叙作为正经八百的本地土著都没去过两次,他听到这话有些惭愧,关注点格外新奇:“图书馆?你怎么想到去那个地方了,是最近这段时间举办新活动了吗?”
这话问得,多少有些不知疾苦的意思。
梁越同耸耸肩:“没有,不过我一个人在家里待着也挺无聊的,到处转转。”
杨叙:“那倒也是。”
俩人闲聊半晌后,梁越同惦记着那本推理小说的故事真相,回话实在敷衍。
杨叙看着他话还没说两句,眼神倒是往桌子上瞟个不停,便深深叹口气,强忍不舍道:“哎,你接着看吧,我改天再来找你。”
他嘴上说着改天,梁越同便想当然地以为这频率不会很高,直到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那扇窗户简直成了悬空的门,时刻招呼着隔壁的邻居往他这里抛洒热情,他这才恍然大悟,杨叙口中的改天,分明就是“无聊时”的代名词!
杨叙扒着窗户跟他传话:“梁越同,我妈让我跟你说一声,今天晚上来我们家吃饭,周阿姨今晚给你煲汤喝……”
要不就是:“好邻居你玩游戏不,我们缺个人……哎呀没关系,没玩过也没事,我们带你……啊,你还看书啊,那算了……”
“我能跟你商量个事吗,你要不把这蠢狗带过去养两天吧,靠,你都不知道它干了什么,他把我桌子上那包薯片吃了,狗吃薯片,旷世奇闻啊!”杨叙义愤填膺地跟他控诉,恨不得隔空把狗抛过来好一劳永逸。
总而言之,他一天到晚能把窗户推开八百次,没有一次是说正事的。每一次闲聊尽兴后,他心中兴风作浪的空虚感勉强归零,等随着时间流逝再次冲破阈值时,就又是一场隔窗呼喊。
三番五次之下,梁越同刚开始还怀疑自己,心想:“我小时候是怎么跟他玩到一起的。”后来干脆麻木了,只要他神志清醒,且不涉嫌睡觉洗澡等私人活动,窗户一律敞开条缝,方便某人把窗户当一种新时代交流工具来使用。
因此等到他今天刚洗完澡,习惯性地将窗户推开,却看到杨叙倚着窗户对他翘首以待时,已经十分见怪不怪了。不过饶是如此,他心中的震惊还是因为杨叙的那句“问道题”而短暂地露了个头。
他竟然在假期里还能抽出时间学习,真是不可貌相。
梁越同看了眼被抛过来的试卷题目,直言过程比较复杂,把人拉到家里来讲解,临了还嘱咐道:“你如果有其他的问题,就一起带过来吧。”
杨叙听到这话犹豫两秒,盯着桌子上的试卷沉思,然后毅然决然地把它们全搂在怀里,气势汹汹地闯荡隔壁去了。
严格来讲,这是他第一次正式踏入隔壁房子的地界,不免有些亢奋,这种感觉在心里悬着很奇怪,就跟小时候去朋友家做客时一样,生怕自己的行为举止惹人厌恶,因此每个举动都很拘谨。
梁越同跟人解释完后,就在一楼等着人上门,他在客厅晃荡着,贴心地从冰箱里拿出两瓶饮料——是他前段时间出去采买物资时带回来的,不过他不常喝这种汽水,因此在冰箱里放了好几天也没动。
等到他把汽水放到桌子上,准备一会儿带到楼上去时,门铃就被敲响了。
梁越同走过去,握着门把手开了门,看见杨叙肩膀上扛着个书包,左手……左手还拎着双拖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