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践抿紧嘴唇,不语。
吴王深呼吸了几下,压下了心底翻腾的怒火,心绪稍平,淡淡道
“来人,给越王赐酒!”
勾践眼皮一跳,抬眸看向端着酒杯走近身来的侍女,神色凛然警惕。
侍女恭敬地端着酒杯走至勾践身旁,一手摁住勾践的肩膀,一手将酒杯递向勾践,勾践别开头去,不肯接酒。
那侍女的手便悬在半空,脸色僵硬,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吴王见状,面无表情地看了那侍女一眼,声音轻飘飘的
“拖下去,杖责五十。”
侍女一惊,下意识地缩回手,急忙跪了下来,“大王恕罪!”
吴王没有理会侍女,只盯着勾践,笑着道,“这是吴国的酒,越君要尝尝吗?”
勾践漠然无语,半晌才开口道:
“若我喝了这酒,该当如何?”
吴王笑意渐深,答非所问:“你可知这酒名唤什么?”
勾践沉吟片刻:“不知。”
“此酒名为琼碎乱玉,乃以桃花、梨花、杏花为引,桂花、芙蓉、海棠为佐,将三月间三日内开败的花朵采集入罐,密封浸泡百日,然后滤取其中花汁与酒水勾兑而成。酒液红紫绚烂,香味馥郁芬芳,饮之犹似品味四时花季之美,赏尽春华秋实之态,端的是美味无比,风味独绝。越王可想知道此酒是为何而取名‘琼碎乱玉’吗?”
勾践垂眸,“愿闻其详。”
“若想听,喝下此酒便可。”
勾践眉头一蹙,正欲拒绝,却听吴王笑道
“越王只管放心,此酒乃是吴宫御酒,用以款待贵宾。若越王肯给寡人三分薄面,饮一杯“琼碎乱玉”,寡人必定感激不尽。”
话已至此,若是再推辞,反倒显得无礼了。勾践犹豫片刻,伸出手去。侍女立刻递上酒杯,恭恭敬敬。
勾践接过酒杯,只觉杯中酒液温热醇香,浓郁甜美,一股馥郁醉人的花香从杯中沁出,弥散开来,香气扑鼻,仿佛置身于花海之中,怡然醉人。
勾践手指微颤,轻轻晃动杯中酒液,只见酒液红紫绚烂,波光粼粼,如同春日落花缤纷的湖面,色彩斑斓,瑰丽明艳,煞是好看。
他忍不住拿起酒杯凑近闻嗅了一下,忽地一惊。
这股奇异浓郁的芬芳,他曾在何处嗅到过?
“越王在想什么?”吴王笑道,“既然越王迟迟不饮,那寡人便亲自喂越王喝酒好了。”
勾践回过神来,看见那身处上位的俊美青年噙着清浅的笑容,凤眸微弯,缓缓从王座上起身,迈着雅致从容的步伐,一步步向自己走来。他每走一步,衣摆都徐徐飘扬,如广袖流仙,翩然生姿,衬得他容颜更为清逸冷隽,风仪卓绝,矜贵雍容。
勾践低着头,看见那双云纹黑靴一步一步逼近自己身前,靴子上绣着暗金的纹路,繁复精致,雍华贵气。他垂眸敛目,不敢直视。只觉一阵淡淡的香风扑面而来,闻到的那股奇异醉人的芬芳更加强烈浓郁了。
他心神微震,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去,便见那紫黑色织金锦袍已经近在咫尺,那张清俊矜雅的面容离自己不过寸余,近得他一抬眼便能看清那人眼下清浅的暗影,浓密的眼睫。那人凤眼狭长冷清,眸色竟是如春日落花般瑰丽明艳的紫黑色,眼眸深处透着淡淡的紫罗兰色,犹如繁花锦簇,妖娆绮丽。眉如墨描,唇瓣殷红似血,艳如桃花。唇边的笑意似是而非,清浅却凉薄。
是了,“琼碎乱玉”那醉人浓郁的芬芳,不正与吴王身上的香风如出一辙么。
不待他再想,吴王已然走近身来,他还保持着跪立的姿势,腰身僵硬挺直,仰头与吴王对视,目光相接的瞬间,他清晰地看见那人凤眸中流光一闪,犹如绚烂的烟花,明艳绚丽。可那双凤眸里的紫罗兰色极淡极浅,转瞬即逝,只余下眼眸底端一抹深邃的紫黑色,似是裹挟着万千云烟,缭绕氤氲,令人难以捉摸。
“越君不肯饮,那么……寡人便亲自喂你喝好了。”
那人笑得淡雅柔和,眼中却一片冰冷寒凉,没有一丝温度。他倾身向前,靠近了勾践,将酒杯缓缓递到他唇边,轻声诱哄“琼碎乱玉,香浓醇美,越王尝一尝可好?”
勾践眼底漫过惊愕之色,下意识地想要退后,吴王却伸手扣住了他的后脑勺,将他整个人都摁向自己的方向。
他的手劲极大,冰冷强硬,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意味。勾践的身子蓦地一颤,僵立在原地。
“不要……”
他声音微颤,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恐惧,他想要拒绝,却无法动弹。
吴王眉梢轻挑,唇角笑意更深,“越君,你不是无所畏惧的么。”
勾践眼睫微颤,嘴唇颤抖,脸色一片苍白
吴王手指微动,冰凉的手指挑起他的下颚,拇指在他唇角摩挲,指腹轻轻摩着他的唇瓣,动作轻柔,像是在挑逗情人一般,眼神却冷漠沉郁,深不见底。
“你还是怕啊。”他轻笑一声。
勾践紧抿着嘴唇,一动不动,呼吸急促,心跳如鼓,额上隐隐渗出冷汗。
他害怕吴王,这种发自本能的恐惧,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害怕,可就是不由自主地恐惧他。这种情绪在胸中汹涌激荡,令他恐慌不安。他下意识地挣扎,吴王却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不许他挣脱。
“你很聪明,也很有胆识。只可惜傲慢自负、自以为是。他的手指紧紧握着他的下颚,不许他退缩躲避。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勾践想起上回在大殿之上,吴王冰冷的呼吸扑在自己颈侧,让他浑身汗毛直立,冷汗淋漓,犹如被毒蛇缠身般,吐着信子,阴冷森然。那种从灵魂深处透出的冷意,寒到骨髓。
“……鸠浅”吴王缓缓靠近他,在他耳边柔声道,“你要学乖啊,你太不听话了。”
勾践脸色一片惨白,紧握的手指微微发颤,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刺痛从手心传入心底,让他浑身颤抖得愈发厉害。他的背脊一片冰冷,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窜入五脏六腑,冷意渗透至四肢百骸。
“别怕,”吴王将酒杯送至他唇边,笑得温和无害,“琼碎乱玉是吴国最好的酒,你会喜欢的。”
勾践一言不发,只倔犟地别过头去,不肯让那杯酒靠近自己。
“你不肯喝吗。……也罢,”吴王叹息一声,眼底的紫罗兰色一闪而逝,转眼只余下一片沉郁冰冷,毫无温度
他轻笑一声,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然后伸手扣住勾践的后脑,将那杯酒液渡入他口中。
勾践浑身冰凉,眼瞳剧烈收缩。唇边的触感冰凉柔软,带着淡淡的香甜,他一惊之下急忙往后躲闪,却被吴王用力摁住肩膀,无法躲开,他惊慌失措之下,下意识地张口想要喊“不要”,却忘了自己口中正含着酒液,话音出口,只发出模糊的呜咽声,口中浓郁的芬芳酒气顿时散逸开来,酒香在唇齿间弥散蔓延,醉人馥郁
勾践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瞪着面前之人,眼底一片震惊与错愕。他想要开口拒绝,可口中浓郁甘美的琼碎乱玉却顺着唇舌涌入喉中,带着馥郁甜美的芬芳酒香,醇香浓烈,甘美醉人,让他不由得浑身一颤。他惊慌之余,来不及反应过来,就已将整口的琼碎乱玉都咽入腹中。酒水从唇边溢出,顺着唇角蜿蜒而下,落在颈侧,濡湿了衣领
“这滋味如何?”
勾践浑身僵硬,惊呆在原地。他惊愕之下本能的挣扎抗拒,身体却被吴王紧紧压制着,挣脱不开
他的舌尖抵住吴王的唇瓣,想要将那人推开,吴王眸中蓦地闪过一抹幽光,手指收紧,将他狠狠摁向自己的方向,吴王笑了起来,笑得轻柔淡雅。
“越君这是什么反应。琼碎乱玉的味道不美吗?”
他唇齿微张,轻轻吸吮着勾践的舌尖,温软香滑,如同琼碎乱玉一般,甜美馥郁。他将那柔软的舌尖咬在齿间,轻轻扯拉。舌尖吃痛,本能地想要躲闪退缩,却逃不出吴王的掌控。
“放开……”勾践低呼一声,惊慌地想要后退。
吴王眼底的笑意更深,“越王这般反应,真是惹人怜惜。”
他唇瓣微移,贴在勾践的唇角轻声开口,“越君喜欢这琼碎乱玉的味道吗?”
“……不喜欢!疯子!……你松手!”
吴王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吻了他,勾践都不敢去想席中越臣看到这一幕是何等惊悚错愕,失望透顶。他甚至不敢抬头,害怕面对群臣们震惊厌恶的目光。
“你若不喜欢,那寡人就再喂你喝一口,可好?”吴王微笑道“寡人会喂得很慢,一点一点的喂。直到越君满意为止,如何?”
勾践瞳孔微缩,嘴唇颤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惊恐之下,浑身颤抖得愈发厉害。
吴王见状,低笑起来,“越君这是怕了,还是恼羞成怒?”
“混账……”勾践紧咬牙关,想要咬舌自尽,却被吴王察觉到了意图。
吴王眸光一冷,唇边溢出一声轻蔑的冷笑,“你若敢咬舌自尽,那寡人便将殿内这些越臣一个一个都杀了,再将他们的鲜血浇在你身上。你敢试试么。”
勾践一震,浑身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脸色一片煞白。他死死咬着牙关,唇瓣被自己咬得血迹斑驳。吴王却捏住他的下颚,不许他咬伤自己。指尖微动,撬开了他的唇齿,将那香浓醇美的琼碎乱玉灌入他口中。勾践拼命抵抗,想要将那杯酒吐出,却被吴王紧紧摁住脑袋,动弹不得。
他心神俱慌之下,竟也忘了抵抗,便将那琼碎乱玉尽数喝了下去。
酒水从唇角边溢出,沿着脖颈蜿蜒而下,将他衣衫濡湿。酒香弥散开来,馥郁芬芳,醉人浓郁。仿佛置身于花海之中,繁花似锦,落英缤纷。勾践浑身冰凉,惊惧交加,心神俱颤。
吴王终于松开手,勾践浑身无力,竟无法支撑着跪立的姿势,整个人都软倒在了地上,他浑身发颤,牙齿打颤,呼吸急促,脸色一片苍白,犹如白纸。
“你……疯子……”勾践颤抖着唇瓣,低语着,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琼碎乱玉可好喝?”吴王俯下身,“越君觉得味道如何?”
勾践别开脸去,没有理会他。他浑身冷汗淋漓,衣衫浸湿,冰凉粘稠,身上血肉模糊的伤口被汗水淋过,痛的他几乎无法呼吸
吴王抬手将指尖的酒水抹去,手指落在勾践的衣领处,将酒水沾染上去。吴王眉梢轻挑,“越君还是不肯说话么。”
他手指轻抚,指尖落在勾践的锁骨上,缓缓抚摸着,冰凉的触感让勾践惊恐地颤了一下。他的动作极为轻柔,带着若有若无的挑逗和引诱,让勾践浑身紧绷,呼吸急促,脸色愈发苍白。吴王指尖游移,顺着勾践的锁骨而下,沿着他的脖颈一路往下,冰凉柔软的手指如同毒蛇吐着信子般,阴冷邪异,所过之处,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别碰我……”他的声音已经破碎的不成样子,甚至带着一丝哀求的意味
“……嗯?”吴王的动作顿了顿,手指停在他的锁骨处,“越君说什么?”
“……放开我……”勾践紧握双手,手背青筋暴突,“我求你!”
他声音尖锐急促,带着一丝难掩的悲愤,眼底隐隐漫过泪水,却倔犟地不肯哭出声来。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会有人令他如此畏惧。他不怕死,却无法面对吴王的羞辱。这种从灵魂深处透出的恐惧,让他惊慌失措,无能为力。
他不甘心!
吴王唇角微勾,眼中漫过一丝凉薄讥讽的笑意,“你这是认输了吗?”
“是……我认输了!”勾践声音嘶哑,浑身发颤,“……请你不要……”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这般低声下气,卑微无能。这份屈辱,让他恨得牙关颤抖。他紧握着双拳,指甲陷入掌心,血迹从指缝间溢出,滴落在衣摆上。他紧咬牙关,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这种羞愧难耐、耻辱屈辱的感觉,让他几近崩溃。
吴王垂眸看着地上脸色苍白、瑟瑟发抖的青年,只见那人眼底一片绝望和灰败,再无一丝骄傲固执之色,如同一只丧家犬般,瑟缩颤抖不已。那张苍白俊美的面容被汗水打湿,显得愈发妖艳病态,眼角隐见泪光,犹如,犹如霁雪映日,空灵剔透。眉宇间的冷意被哀伤惊恐取代,反倒让他看起来更加清雅隽逸,我见犹怜。
他忽然觉得,将这人踩在脚下,狠狠蹂躏的感觉,胜过一切征战而来的快意!
他低低一笑,手指落在勾践的颈侧,轻轻抚摸着。冰凉柔软的手指在细腻的肌肤上缓缓游移,勾践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你认输了?……那,你可愿意臣服于寡人?”
勾践浑身一颤,手指微微抽动,“……什么”
“……臣服。”吴王唇角微弯,笑得同春日落花般柔美动听,“寡人之前不是说过么,你若愿意为奴为婢,供我差遣。寡人会给你一个机会,一个重新让越国站起来的机会。”
勾践睫毛微颤,眼底的神色变幻不定,挣扎片刻,终究颓然闭上眼睛,哑声道“好,我愿意!”
“你愿意……什么?”
勾践咬紧嘴唇,强忍着羞辱,“……我愿意臣服于您”
吴王眉眼弯弯,“那你还不快拜谢寡人?”
勾践指尖泛白,缓缓低下头去。他紧抿嘴唇,浑身轻颤,指尖冰凉,掌心渗出冷汗
“……拜谢上王!”他声音低沉黯哑,语气僵硬,仿佛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他僵立着身子,缓缓拜了下去,头颅低垂,眉宇间一片晦暗,眼底满是屈辱和绝望。
话音刚落,殿内一片唏嘘低呼之声,那些低着头的越臣们终于抬起眼来。他们的目光从勾践身上游移而过,带着错愕与失望之色,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暗暗叹息,眼底的希冀与期盼顿时散灭成空。
吴王笑了起来,笑得清浅而凉薄
“来人,为越王赐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