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上,勾践拔剑欲刺吴王未遂,两人正处于剑拔弩张之时。伯嚭见状猛地起身,心想这席上可待不得了,看那勾践被逼得竟是隐隐有与吴王拼个鱼死网破的架势,他只觉一阵心惊肉跳,脊背发凉,浑身冷汗涔涔,生怕勾践临死前还要拉上一个垫背的,不顾一切的抖出他通敌卖国的贪迹来,岂不是要掉脑袋?想到这里,他越发害怕,哪里还敢再待下去,几乎是落荒而逃
伯嚭急急忙忙地回到府上,一进门便看到管家迎了上来,他挥了挥手让他退下,自己则回了内室,换下身上的朝服朝冠,换上居家的衣服,喝了一盏茶润喉,这才慢慢平复了情绪,坐在桌前,一边喝着茶一边揉着酸痛的肩膀脖子。
管家立在一旁,看他神色不对,忍不住开口问:老爷,可是宴席上出了什么事?
伯嚭闻言,握着茶盏的手顿了顿,抬眼瞥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将方才宴席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又重重哼了一声,道:
“……他竟是连命都不要了,这宴席上差点闹出乱子来,好在最后还是有惊无险。”
管家听罢,面露惊讶之色,道:
“此人是疯了吗?怎的这般不知好歹!他就不怕惹怒大王,因此丢了性命?”
伯嚭冷笑一声,道:“他怕死?我看他倒像是急着要故意寻死似的。”
管家迟疑了一下,低声问道:“他究竟是何意思?”
伯嚭放下茶盏,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道:“照现下形势来看,我与他已然成了一条船上的蚂蚱,无论如何,我是再无独自抽身的可能。便是能躲过这一劫,他日也要因此受到牵连。
若是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贪那一点财帛美色,白白惹下此番祸事,只是如今悔之晚矣,除非我肯舍了这富贵荣华,舍了这权位禄位,方才能躲过这一劫,否则若事情败露,我这一生,也已是完了。”
“那如今可有何办法补救?”管家急道。
伯嚭抬手捏了捏眉心,沉吟片刻,道:“事已至此,后悔也无济于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这几日多让人打听着宫中动静,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也好叫我去见机行事,总归是要做些准备的。”
“特别是相国那边,盯紧点,这几日要有什么举动也好随时禀报给我,此人一心想置勾践于死地,不可不防。”
管家闻言连连应诺,伯嚭沉思了片刻,还是觉得不放心,道:“若是有什么异动,你亲自去通报给大夫范蠡。我与他也算有些交情,且他为人一向谨慎细致,对越王更是一片忠心耿耿,想必不会出什么纰漏。”
管家颔首称是。
伯嚭点了点头,又交代了几句,将管家打发了出去。
他独坐在案边,手中还握着一杯半温的残茶,茶水泛着淡淡的青碧色,氤氲着白雾,袅袅而绕,仿佛细小的烟尘缓缓在空气中散开,弥漫出丝丝苦涩的清香。
伯嚭握着茶盏,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茶盏边缘的花纹,指腹与杯沿碰触,粗糙的触感在指尖流淌,他思来想去,终是觉得心里不太踏实,于是决定先下手为强,待明日朝会结束之后,便趁机向吴王进言,以伍子胥私会齐国使者一事离间他们的君臣关系,最好能令吴王对其生出猜忌之心,如此便可借机除掉那个祸患,也免去了后顾之忧。此事须做的隐秘,却又合情合理,还要确保万无一失,容不得丝毫疏忽。
他紧拧着眉头思索了良久,终于觉得有了几分头绪,方放下心来,
端起手中残茶啜饮了一口,苦涩清苦的味道顺着舌头蔓延开来,直入肺腑,他顿觉胸中郁结之气稍稍疏散了些许,不由暗叹一口气,端起残茶喝了下去。
文种啊文种,你可真是算无遗策,料到越王此去吴国凶多吉少,竟将后路筹谋的滴水不漏,就连我这条线,你也事先设计好了。如今看来,倒是我也在你的算计之中了。罢了,既是如此,我就帮你一把便是,助你了却一桩心事,也算是还了文大夫昔日的指点之恩。
伯嚭端起茶盏,对着窗外清冷的月光遥敬一杯,然后仰头一饮而尽。寒风吹皱杯中茶水,卷起层层涟漪,茶盏中映出的弯月渐至模糊,随着波纹荡漾扭曲,最终化为点点星光,在杯中消逝不见。
勾践被吴王折磨了整整一夜,从最初的屈辱愤慨转而变为麻木,身体与心灵的双重打击使他变得如木头一般呆滞,连恨意也不再有,任由吴王随意摆弄,偶尔也发出一声微弱的呜咽,更多的时候,他只是无声地承受着,双眼迷茫而绝望地瞪视着头顶摇晃的宫墙,那里雕龙刻凤,绚烂而华丽,但落在他的眼中,却只有那永无止境的阴霾,以及挥之不去的死亡阴影。那股浓郁甜腻的香气依然如影随形,萦绕在他的鼻息之间,但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不再像以往一样厌恶排斥这种气息,反而在隐约间,产生了某种难以言明的,类似于眷恋的错觉,仿佛只要有这种香气的存在,他就能获得某种虚无缥缈的安全感,让他暂时摆脱那些痛苦与耻辱,安心地沉浸在这短暂的欢愉之中。
勾践闭着眼睛,将头侧向另一边,将脸颊贴在柔软的锦被上,叹息了一声。耳边是衣料的摩擦声,每一次动作都让他感受到锥心刺骨的疼痛,但是那种疼痛却让他产生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愉悦,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宣泄出长久以来深埋在心底的仇恨和愤懑,让自己的灵魂从这具卑贱肮脏的身体里逃脱出来,肆意放纵地在黑暗的深渊中徘徊,享受着他所赐予的每一寸极致的痛楚与欢愉。而当那股浓烈馨香的气息渐渐浸透进他的肌肤,与他的体温血液融合在一起时,便会形成一种古怪奇异的感觉,在他身上各处游走,渗透进他的每根经脉,血脉,骨骼,甚至灵魂深处,在这种极致的快感与满足之下,勾践感觉自己即将陷入一种极度沉迷的恍惚状态,而他的思绪亦在不知不觉中与身体分离,渐渐飘然升空,飘然离去。
吴王忽然放开了他,勾践松了口气,一股难言的失落感涌遍全身,然而就在此时,一双冰凉的嘴唇覆盖上了他的唇瓣,轻轻舔舐着他的唇和牙齿,舌尖纠缠在一起,温热柔软的触感却令他陡然激灵了一下,随后便感觉口中传来了湿滑的吸吮和轻咬,津液如甘甜的泉水般浸润着他的每一寸肌肤和五脏六腑,将那些深入骨髓的恨意和怨毒之气全部清除殆尽,仿佛所有的痛苦和委屈都瞬间得到了解脱和抚慰,他禁不住发出一声短促而压抑的低吟,沉溺温柔乡。
吴王俯身在他耳畔细声呢喃,言语中饱含着缱绻温柔的情意,勾践本不想理会,他自觉沦落至此已是无用的行尸走肉,对于吴王的种种情意全然无动于衷,心中却偏偏又存着一丝期待,明知这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他却还是忍不住想要相信,于是就在这犹豫挣扎之间,他的意志渐渐开始动摇,情绪也逐渐混乱不清。
吴王察觉到他渐渐松软下来的身体,心中欢喜不已,嘴里不断重复着“我爱你”的话语,直到勾践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渴望,情不自禁地回应起来时,才慢慢吻至他的额头,然后捧起他的脸,深深地凝视了片刻,蓦地含住他的嘴唇,温柔而小心翼翼地吻着他,唇齿纠缠间,他轻声问道:“喜欢吗?”
勾践茫然的眨眨眼睛,然后缓缓地抬起手来,轻轻地摸了摸吴王的脸颊,哑声道:
“喜欢。”
吴王满意地笑了起来,继续亲吻着他的眼帘和额头,嘴唇和脸颊,同时不断低声道:
“你喜欢我这样待你,对不对?”
勾践点点头,低声应道:“嗯。”
“既然你喜欢,我以后天天这样待你好不好?”
“好。”
“那你还恨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