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倒不生气,饶有趣味地看着她,像是在观赏一件精美的玉器。
多美的少女,勇敢、冷静,还有......可笑的正义。
不知想到什么,男子嗤笑一声。
让人忍不住肖想,这样的美碎掉会是什么样。
“我认得你,葬雪楼的叛徒。”百里蕉凑近她,声音很轻,最后二字却咬得重,带了点讽意。
星乌脑海中那根紧绷着的弦一瞬间断了,想也不想抄起桌子用膝盖一踢,直朝对面砸去,百里蕉额头出了血,来不及叫喊就晕了过去。
百里蕉绝不能活。
她脑子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这下屋内是彻底没人了。
看热闹的人不敢再看,捂着头全跑出去了。
星乌持剑的手不住地颤,面色苍白,额上细细密密都是汗。
又来了。
这种熟悉的痛感。
但这次的疼显然不同于往常。
她分不清是真实还是幻觉。
记忆里疼痛的瞬间,在这一刻重叠了。
拳脚打在身上的疼,毒针深入经脉的疼,剑锋刺入心脏的疼,蛊虫咬噬血肉的疼......
再怎么疼......也只是......也只是......
星乌强撑着握紧剑柄,骨节分明的手指透着不正常的红。
只听“嘶”的一声,她划破了自己的手臂。
经年遭受毒药侵蚀而布满红紫色的皮肤被切开,鲜血顺着伤口缓缓滴落。
总算清醒了。
这才是真正的疼。
小厮见状惊叫一声,难以置信地指着星乌:“你敢伤了蕉儿爷?”
他嘴唇发抖,忙去看百里蕉的情况。
他拍了拍百里蕉的脸,不断晃动着他的身子,整个人都贴到他身上去,鬼哭狼嚎地喊叫。
令人惊讶的是,方才还被砸得满头是血的百里蕉竟僵硬地站了起来。
只是,旁人站起来,大多是靠双手撑地借力,百里蕉倒是......直愣愣地站了起来,就像一块平整的木板。
他直线向前方走去,颈上的翡翠反射出浑浊的黑。
更可怕的是,他的眼睛里没有眼球,只有眼白和零散的黑点。
就像是,眼球被什么东西吃掉了一样。
下一秒,百里蕉随手抓起木椅就是一摔。
小厮被木屑划伤了脸,吓得不清,尖叫着跑了出去。
星乌精神紧绷,蓄势待发。
原本是打算把人绑走偷偷杀了,再......
现在看来,这事没那么简单。
别人可能不知道百里蕉现在的状况,星乌却是再熟悉不过。
是毒发作了。
具体原因不清楚,但她确实认识几种带有上瘾性的毒,能让人精神亢奋,若长期服用,则会堕落成只会攻击的怪物。
她曾见过中了这种毒的人,上一面还与她热情告别,再见的时候,一边挥剑朝她砍过去,一边哭着求她杀了自己。
更有甚者,在知道自己中了这种毒后,毫不犹豫地挥刀自刎。
幸好眼前这个,正好是她要杀的。
不幸的是,她现下的身体状况太过糟糕。
每一次挥剑,都要忍受极大的痛苦。
更何况,这种毒,若是反击,恐怕会刺激对方的攻击欲。
她无法确认百里蕉身上毒素的含量。
但照他十秒扔一个东西的速度......她不敢赌。
眼看百里蕉又拿起桌上花瓶即将朝她砸来,星乌咬牙,缓缓抬起剑挡在身前。
方才那么大的动静,想必早已惊动官府。
不,不可轻信这些愚蠢的官吏。
豺狼虎豹,顽戾货色。
星乌恨恨地想。
百里蕉本身并无武力,只要撑到他力竭即可。
只要不反击,症状就不会恶化......
顶多被砸几下而已,没什么,又不是被砍几下。
这么想着,她缓缓闭上眼。
可视线霎那间被一片白覆盖。
她的瞳孔骤然放大,那双寒潭般的眼眸里浮现出鲜有的惊愕。
白茫茫一片。
像极了那年二人相遇时的杏花雨。
是师父啊。
暗红的血喷溅而出,像一朵朵盛放的梅。
恍若那年她初入葬雪楼,楼主往她冻伤的手中放的那支梅。
后来所有渡过的苦寒,都经花心化成蚀骨的毒。
她果然最讨厌长安了。
裕宁十八年春,长安常乐坊,剑客星乌、召晟,救无名女子于恶徒百里蕉之手,叹无常世路,难回望,何所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