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翠黛,澄碧如画;曲径通幽,望断归途。
一道木门轻掩,门楣上悬着一块老旧的匾额,上题“不归缘”三字行书。
茶馆之中,檀香四溢,茶雾弥漫,无论明暗,都是一片朦胧。
“就这一盏龙井春,多少?”
“龙井春啊,没有了,不卖,抱歉了客官。”
黄老板低着头,手上仔细数着,喜气洋洋的模样,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身后墙面上密密麻麻挂着山水字画,大约是请名家作的。
柜台上放着白瓷瓶,分明是春日,却插几支干枯的腊梅,不知是否忘了换。
老板穷,茶馆小,地也不好,偏偏在荒山中,茶叶还算新鲜,不过名号都是假的,什么“龙井春”啊,“桃山乌龙”啊,总之是以假乱假,全靠一位大人物每年购进茶叶撑着,今年要的货格外多,这送来的银子嘛,自然也是多的很。
“姓黄的,你别给脸不要脸!”
只听得茶盏落地劈里啪啦几声响,一个胖子一个瘦子拥着一个秃子气昂昂走上前来,揪住了黄老板的衣领。
那秃子横着眼,恶狠狠道:“别以为我没看见,你他娘的刚才还沏了一杯!”
黄法才平生最怕惹事,尤其是摊上不讲道理的大人物,这伙人他眼熟,是百里蕉那纨绔货色的小跟班,他虽厌恶,应付起来倒是顺手。
他稀松平常地用食指一指,笑脸相迎:“哝,最后一杯是那位小姑娘买的。”
这是他用惯了的招式,如今这世道,上面的欺负下边的,大的欺负小的,男的便欺负女的。
只见茶馆最靠里的屏风前,坐着一位白衣女子,茶气氤氲,看不清她的面容。
茶几上摆着紫砂茶具,玲珑剔透,杯身小巧,绘有青竹。
说完他又露出一个更谄媚的笑,只是太过伪装,未免使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恶心:“客官,我一个做小本生意的,哪来的本事忽悠您呀。”
他又大胆地凑近胖子满是创痕的脸:“都得看大人的眼色呀。”
说完,黄法才掏出衣袖里的一个玉佩,那胖子瞧见玉佩,如临大敌,后退几步,低声和瘦子说了几句,二人向那小姑娘的位置走去,只有秃子斜靠着梁柱,仍然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星乌正闭眸静坐,神色淡漠,面色如雪,乌发紧紧扎起,干练清爽。
桌上茶水受了冷落,丝毫未动。
“哎哟,小妹妹,你知道这最后一杯龙井春,是拿来伺候谁的吗?”
未语。
“你这臭娘们!”二人脾气躁,提刀就是一劈,木桌被劈出一个大裂痕,茶水却一点未漏。
星乌这才睁眼,轻言:“这龙井春是假的,你们要喝,便拿去。”
二人一愣,又莫名不满,问她:“假的?怎么可能是假的!”
“这茶原本叫‘青山不归缘’,只是名号不够响亮,才改叫‘龙井春’的。”
正在整理账目的黄法才,听见这话身子不禁一颤。
他直愣愣地望去,半惧半惊,看见的却是一个全然不熟悉的身影。
他方才是随手指的方向,可那人分明是个女子。
“青山不归缘”这名字,原是他那过命的恩人取的。
黄法才恐怕到死都忘不了与那人初见的场景。
当时那人伏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茶水也喂不进去,只是不住地咳,满身的红,像极了一朵绮丽靡艳的血梅花。
手却紧紧握着一把剑,剑身赫然刻着几个可怖的字,像是妖鬼扭曲的面容,又像是畸形的人骨缠绕——红莲尽,业火枯。
“黄老板,来杯‘天山雪’。”
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人咳嗽几声,将铜钱放在台上。
他这才惊醒,收回黯淡的眼神,对进来的客官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哦哦,好。”
“我觉得还是原来的名字好听,你们觉得呢?”
“真的是假的,而且很难喝。”
星乌不再看他们,低头注视茶盏,眼中带着浑浊的情绪。
“你......你都没喝,怎么知道难喝呢!”
二人脸色涨红,不知为何,本以为是斗武的场合,现在变成了斗嘴的场合。
都怪这小姑娘!寻常人遇见他们这样的恶棍,要么害怕地逃跑,要么宁死不屈地喊叫,她就这么平静地把东西让给他们,叫他们好丢脸!
“那你们喝喝看,就知道好不好喝了。”
“我们!我们可不喝,这茶水都冷了,你还敢让我们喝!我看你就是没事找事!”
二人总算是找到了挑事的理由,手握刀,一副要大开杀戒的模样。
“我打不过你们,我投降。”
星乌起身欲走,胖子又是一愣,随即递给瘦子一个眼神,二人同时拧住她的胳膊。
“小妹妹,咱俩也是收钱办事,给我们个面子?”
“那你们挺不容易的,这年头挣钱难。行。”
星乌侧身一拉,反手攥住二人拧她胳膊的手,毫不费力地一转,挣脱开来。
“哥,这娘们会武功!”
黄法才沏茶的手一顿,窃窃看着远处争斗的身影。身旁的客官也转身看去。
只见星乌跳到凳子上,对着胖子的脸就是一踢,胖子没反应过来,瘦子拿刀去挡,星乌立马缩身,转向瘦子又是一拳。
瘦子吃痛叫了一声,忽感头顶又是一阵刺痛,原来是她直接踩在他头上,似乎想去抢胖子手里的刀。
胖子反应过来,猛地一砍,星乌碎发洒落,一个翻身踹上他的背,动作轻盈迅速,稳稳落在台前。
茶馆里的群众早就跑空了,趁二人还未追来,她跃到台后,抢过黄法才手里还未沏好的茶盏就是一摔,黄法才身子一抖,却被星乌扶住,反应过来时,脖子已被她用锋利的碎杯片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