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昨夜听申鹤余那般言说过后,现下李汝萤看秦绩的目光竟变得不自然起来。
“我来为申少君送行。”她言简意赅,说罢便上了马。
秦绩走近她身侧,问:“公主要回宫?”
“烧香拜神、寻友。拜神讲究好时辰,误了吉时便不好了,秦兄留步。”李汝萤一夹马腹,马蹄奔腾,顷刻便消失不见。
秦绩站在晨光里,满腹狐疑。
他问那门仆:“你觉不觉着,公主好似在躲我?”
……
如今天色尚早,东市中的酒肆尚未开门。是故,李汝萤策马停在了饮仙楼的后院门外。
才入院子,便见雾月焦急地在院中踱来踱去。
雾月听见脚步声,忙循声向李汝萤而去。
“公主,您可算回来了,今日一大早,岳娘子便被大理寺抓走了!”
“可说了所为何故?”李汝萤手中的香烛散落一地。
“听说齐王昨夜饮了些自在翁,当即便昏晕过去了。起初王府之人以为是这酒醉人,只将齐王扶去房中安置。”
雾月心急如焚,“可今日齐王一早醒来后,却是如何也唤不醒,形容枯槁,四肢发颤,俨然就是太子前夜中毒时所表现出的那般。
“哎,公主,您要去哪儿!”
李汝萤马不停蹄赶往关押岳回的刑狱之中。
彼时岳回正被架在刑架上,奄奄一息,囚衣上尽是被鞭笞后所流下的道道残破血痕,空气中透出腥重的鲜血气味。
“还不将人放下来!”李汝萤一边说,一边上前要为岳回松绑。
因为身体的移动,疼痛再度席卷岳回的四肢百骸,她也因此醒转过来。她看到李汝萤面上的心疼关切之色,忍痛抬起手握住了李汝萤的手。
“公主……不必担心……他们想刑讯逼供……可我绝不会认……若我死了……便送我……回北疆……将我与夫君埋在一块……来世再与夫君一并报答……公主当初的救命之恩……”
李汝萤最初结识岳回,便是在北疆。
那时故太子尚在北疆与西浮黎鏖战,太子妃追随故太子而去。
某一日,李汝萤在朔安听闻太子妃身染恶疾,恐不久于人世,万分心忧之下便策马亲去北疆想要再见那位嫂嫂一面。
路上遇有贼寇妄图对一女子行凶,眼看贼寇的长刀便要捅穿女子的胸腹,李汝萤忙弯弓射弩救了那女子一命。
李汝萤下马要将女子扶起,却见这女子竟是要捡起贼寇落在地上的长刀自尽而去。
李汝萤拦下她,问她为什么不好好活着。
却见女子悲痛地将脑袋伏在地上的一具男子尸首的胸膛上,万念俱灰:“夫君被人所杀,我又如何能苟活于世。”
李汝萤看那男子身上血迹斑斑,手中仍紧握着长剑,想是至死都在将女子护佑。
“你夫君拼死都要将你守护,若你就这般死了,他便是白死了?谁又能替他活下去?”
李汝萤抬头望了望天上盘旋鸣叫的秃鹫,“若你也死了,你便眼睁睁看着你夫君的肉身被禽鸟啄食,令他身首异处,永世难安?”
不知究竟是那句话将女子触动,便见她抹去眼泪,将地上男子的手臂毅然搭在肩上,要寻合适之处将他埋骨。
“上马来吧。”
此处是官道附近,一马平川,并不是埋骨的好去处。
李汝萤不忍女子徒步走上那样远的路,便与女子一并将那男子扶上了马,最终寻了一草木葱茏之处将他埋葬。
女子跪在坟前拜了又拜,李汝萤对她道:“若无去处,便跟我去朔安吧。”
后来女子真的跟她回了朔安。
而这女子便是岳回。
往事如过眼云烟,一闪而过。
李汝萤将岳回抱在怀中:“阿回,昔年我不叫你死,如今依然不会。”
“没用的公主……别再管我了……自小……连阿父阿娘都将我舍弃……夫君救了我……却为人所害……”
岳回气若游丝,“后来公主又救我一回……我是不祥之人……公主快走……莫再被我连累……”
“若如阿回所言,自小阿娘、阿公与阿婆便先后离我而去,后来阿兄也离去,也都是因我不祥才将他们克死了么?倘若今日你也活不下去,岂非是我又将你克死,我又如何能继续活下去?”
她拔下髻上的发簪,作势便要向自己腹中刺去,“既然你是因我致此,我这便自裁谢罪。”
岳回攒足力气将她拦住,哭痛不已:“公主,您这又是何必……”
李汝萤松了手,轻轻道:“阿回,别怕,我会救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