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讷行冷然道:“就算传言是真的也无妨,我所要的是神力,与大祭司并无冲突。常人无法理解我遭受的痛苦,我也不必体谅他们。”
似想到什么,她轻抚胸口,眼中戾气悄然消散:“但师兄不同,他会明白我的。”她又看向大祭司,眼含深意,“若师兄实在不能理解……想必大祭司见多识广,必然有办法可以帮我。”
大祭司广袖一振,没有直接回应,而是道:“看来,林小友已然有了觉悟。”
他从上首缓缓走下来,来到林讷行面前:“林小友可否揭开茶盏,将茶水倒去?”
林讷行依言照做。
就见大祭司以指甲往掌心一划,一股泛着诡蓝幽光的猩红血流,便如活物般注入茶盏之中。注满半盏后,他四指往伤口一抚,掌中便再了无痕迹。
他对林讷行道:“海神平日无法于常人面前现身。小友将此杯饮尽,便可暂获我巫族血脉之力,不仅能看见海神真实的模样,还能够与海神对话。”
林讷行垂眸凝视血水,抬手将发丝别至耳后。一抹霜樱纹路在其颈后一闪而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伸手就要去碰茶盏,腕间却倏然一凉,如雪夜松枝坠下一滴冰露,悄无声息地渗入她的经脉。是沈谦语想要阻止她。
她余光掠过空无一人的身侧,神色不变,而是站起身来,平视着大祭司:“希望大祭司能信守诺言,说到做到。”说完,她便端起茶盏,将之一饮而尽。
大祭司在她饮尽的瞬间,眉头一蹙:方才似乎感应到一丝陌生的净化之力,但又转瞬即逝。他袖中蛊母微微震颤,反馈确是子蛊已入其身,并无异样,便只得归咎于林讷行体内朱雀之力的干扰。
不到三息,林讷行忽觉喉间泛起腥甜,眼前景象如被搅浑的潭水般扭曲变幻。她落入椅中,抬眼往大祭司看去,就见那布满沟壑的脸上绽出一个笑容:“原来,即便是林小友,也无法对巫力全然适应。”
她踉跄扶住桌沿,却听见自己血液中传来窸窣蠕动声,身上似有万千虫蚁开始啃咬着自己的血肉。她的眼中不受控制地流出泪来,声音颤抖:“这是……血蛊?”
大祭司转头望向窗外明媚的天光,皱纹里堆砌出悲悯,声音却如寒潭沉石:“林小友说错了。巫力是连接凡躯与神力的桥梁,这乃是必要的流程,老朽只是让小友提前感受。到祭祀之时,小友想必就不会这般痛苦了。”
林讷行强撑不住,跪跌在地上。她整个人蜷缩着,指甲深深嵌入手臂,却仍是咬牙道:“我会挺过去的,但愿大祭司到时不会让我失望。”
大祭司俯视着地上身影:“既已饮下神引,便请林小友自行适应。老朽还有事要忙,就先不打扰了。正堂之中……小友可莫要让海神久等。”
他眼角一挑,接着道,“为保明日祭祀顺利,酉正之后,祠门便会彻底关闭,小友可要把握好时间。”说完,他的鞋底碾过她散落的衣角,大踏步退出了侧室,并禁止其他人再进入海神祠。
在门外驻足片刻,确认室内挣扎的动静渐弱,他才满意离去:神兽之力?终将为我所用,沦为巫族重临的踏脚石。
而屋内,林讷行紧咬着下唇,内视到自己的心脏为无数诡蓝蛊丝缠绕,而蛊丝末端延伸至虚空,与祠堂某处产生共鸣。想来,这就是大祭司控制信徒的媒介。
蛊丝缠心的剧痛中,神魂中赤金火光将诡蓝污血灼出焦痕——却反被更多蛊丝绞紧。
一缕冰寒灵力忽地顺着脊骨流入她的四肢百骸,锁住不断蔓延的蛊丝——是沈谦语。他刚要将她的痛苦分到自己身上,却被阻止。
林讷行蹙眉反握住他的手,传音道:“阿语,信我。”她眸底赤红金光一瞬隐现,唇角微勾,“我正愁到时恐会漏掉大祭司的污浊之力,没想到他竟然就主动送上门来。届时沿着血蛊溯源焚秽,正好。”
沈谦语的灵力一滞,扣住她腕脉的指节泛白,冰雷灵力在两人交握处如星子溅落。他眸中似有雷云翻涌又霎时归于平静,终是将灵力收敛,沉默为她拭去脸上泪水。
林讷行想起方才饮血之事,还是有些泛恶心,但更觉悲戚的是:那些曾被血蛊蚕食的魂魄,被控制的岛民,以及海神,就是深受其苦——甚至比这更深。
她盘坐起来,在沈谦语的帮助下将异血逼至掌心一处,调息恢复。
一符将烬,沈谦语指间灵力明灭,第二张隐身符悄然更替。他仍隐于暗处,随林讷行踏入正堂。
堂上海神雕像低眉垂目,林讷行探袖封印玉珏,预期中的海神共鸣却并未出现。她蹙眉凝神,识海中忽传来沈谦语的传音:“海神应该在地底十丈之内,但被其他力量压制住了。”
林讷行闻言,便四处观察起来,寻找是否存在机关。忽地发觉背后似有一道阴邪的目光在盯着自己,但她转头却并未发现踪迹。神魂禁符自她袖中滑入掌心,倏然射向其所在方向。
只见,禁符所落之处,符文金光一闪,那处虚空便骤然扭曲,一颗坑坑洼洼的脑袋被迫显形。它颅顶凹陷,蛆虫般的灰白长发黏连着脓血,眼球□□,其中两簇幽绿鬼火急剧收缩。
“这是……魍魉?”未及二人动作,眼前形势就迅速发生了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