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该怎么做?如大祭司所说的那般,自己是应劫之人,当主动挑起拯救界内的责任?但这又何尝不会是伊前辈以及其他幕后之人对自己的算计?
算准了她对这世界无依恋,算准了她会赴劫还无怨无悔。而她,或许至死都无法看穿他们所求为何。
那她又算是什么?是“无”?无过去未来的“无”,还是伴“有”而生的“无”?她该因宿命而求死,还是因阿语对她的爱而求生?
如此,她所悟的“我非他人所执,我只是我”的道,又当作何解?
“人间如网,不入这局,便入那局。我真是,何德何能,能做这入局之人?——不,恰恰是无德无能,我才无法如常人一般做个纯粹的修仙者吧……”
她的识海中渐有火星,继而盛燃,形成燎原之势,终成一片火海。
沈谦语醒来之时,就见自己深处一片无尽的赤炎花海,然而自己也未感到灼热。
他醒了醒神,捡起身侧的听雨剑。识海中传来剑灵之前的部分记忆,让他知道了自己的所处之地——南方丹天。
他分出神识去探林讷行的踪迹,但乾元锅不知为何无法再感受到林讷行的存在;只有玉珏与自身的联系尚在,但似是被封印于一方静虚空间,他什么也不能探察到。
正要凭借和玉珏的神识和灵力感应去寻林讷行,他却忽然心头一悸。玉珏的封印霎时被冲破,还不断传来林讷行无意识散发出的神魂气息。
他对玉珏的感应骤然增强,便定位到林讷行所在之处,传送符瞬间在指尖燃尽。
眨眼间,他就到了丹红神山之下。而林讷行,正在天顶的火冕结界之中。
确认林讷行无恙,沈谦语却因她神魂气息中难得的安宁而忽地心念畅达:“至人之用心若镜,不将不迎,应而不藏——今吾无滞,剑照空明。”
听雨剑一瞬出鞘,他剑指一并,便有凝冰覆于指尖与剑身。银白电光从凝冰内里中一个元始道点开始蔓延成网,继而凝冰裂隙间再生无数冰凌,如此往复循环,生生不息。
待运转至极之时,剑意随心而动,便一剑破开数丈冰气。方寸天地间雷霆乍响,原本流动无定形的赤炎花海也为之静止一息。
山巅之上,陆玉韬耳尖一动。察觉到是沈谦语正在感悟剑意,他也感到有些意外:“原以为你已是个痴人,却不想这一剑就将贪执妄给斩了……难怪会被拉入局中。”
他的眼里闪烁着些许兴致:“只是不知,这局棋接下来会如何发展。”他站起身,在火圈内踱起步子来,“……应是离火兑泽,异道同炽!”
倏而,一只巨犬踏焰而出。丈余高的身躯通体玄黑如夜,眉心一道金色额纹。
毛发间有赤红纹路如熔岩般流淌,然而两耳四足皆白如覆霜。周身赤焰缭绕,与漫天流火共盛。尾焰火星随着它的步伐溅落,化作蝶屑纷飞。
犬齿寒光森然,闪烁着火星与黑芒。它忽地仰首长啸,喉间隐现黑洞漩涡,吞尽周遭灵息。
心火盛如渊海,林讷行却在烧尽诸般念头之后沉静下来。
“我是无中生的有,亦将是有中生的无。我即为无有,我即为有无。皆为生生,又何来一个死字?”
林讷行的嘴角含笑,眸中赤金流光倏然隐匿,只剩混沌般的莹白。
“外物非为束缚,束缚自生。岂能因他人衡我之道而背叛本心?我身即我道。我,实非他人所执。我只是我。”
话语一落,她的神魂随之归位,便内视到丹田处青藤缠绕着金气碎屑和灵根残火。
青藤是海妖为她投来的生机,而金气碎屑和灵根残火则是她的凡身。至于她为他人渡厄换来的虚浮金丹——“这不是我的道,应碎。”
天道无情,生而不有,为而不宰,长而不恃。天道无为,不惩恶,不扬善。唯有人道惩恶,人道扬善。扬善惩恶,才是人之生存所依。
灵力非她所贪,承劫而往亦非她所执,神力更非她所妄。若因他人筹算就失却本心澄明,丧失了思考与观照自我的能力,反而会真正迷失在命局之中,甚至沦为他人弈盘弃子。而她要做的,只有她自己。
或许她的有些行迹会与执棋者目的偶然相合,但是,这些行为本身都只会是源于她自身的心火所驱,一念一动皆从本真,何需问执棋人或旁观者将如何评判黑白?
她七窍溢出血珠,瞬间便蒸为赤雾,丹田处金青赤三色纠缠爆裂,刹那便如星子坍缩。
灵力归墟,金丹碎裂,她的修为跌落到筑基,但并未停止。渐渐,位于她后心的朱雀赤纹也在黯淡后阒然消失。
此身,堕凡。
然而,就在虚无快要将其根骨燃尽的瞬间,原本位于袖里乾坤的玉珏和符箓倏而掉出。玉珏冰蓝之光将她包裹,而她曾为沈谦语的符忽凝霜雪。
旋即,有冰露滴入她的肉身,惊雷落入她的神魂。符箓崩解化霰之时,一个元始道点从她的丹田化生,继而结脉,继而成络,继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