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讷行睁开眼,莹润白光于眸中流转数息后,只余一点星光,其余皆隐没不现。“原来,这符竟是为我自己所画……今后,此身便为你而活。”她笑了笑,“但若有敢伤你者,我便叫他堕入神墓中无量深渊。”
她的眼眸缓缓阖上,道意于身内自行运转。心念为媒,符箓为炉。寒冰融化,将她对沈谦语的“仁”之感悟催生青木,再以雷霆电光点燃心火。
木火之息于混沌中萌芽舒展,缠绕着冰雷残息,涤萃凡躯中的污秽。长明天忽地暗淡一瞬,因果重塑。
乾元锅内卦象忽现:“解。利西南,无所往,其来复吉。有攸往,夙吉。”
沈谦语还剑入鞘,竟是与林讷行同时闭目,进入悟道之中。冰雷灵力运转之间,与她新生经脉中的木火之息共振——如寒刃劈开混沌,为火种辟出生路。冰雷与木火,在毁灭与新生间织就命轨。
巨犬踏步悠然迈向朱雀,足下焰花乍现,而后又立刻被黑暗吞噬湮灭,只在地上留下焦灼黑炭足迹。
在朱雀一旁坐下,它昂首望着天顶火冕中的林讷行,犬齿间火星迸溅:“蕴太虚而养浩然么?以符为种,倒是有趣。如此,倒是重定了今世来生。只盼他日长成的,不是又一株傀儡苗。”
朱雀道:“凡目见形骸者,皆可役使;然心火无形,彼何囚之?”
巨犬闻言,伸出白掌摸了摸湿漉漉的鼻尖,耳朵抖了抖,忽地翻身露出肚腹,两只前爪垂在身前,而尾巴却往朱雀脚踝处扫去。
朱雀侧目,翅羽挠了挠它的腹部软毛,又挥出几个火球逗它去抓。
巨犬一爪拍碎火球,异色瞳盯着长明天,喉间滚出一声低呜:“……不好的,都吞掉!”
朱雀看了眼巨犬漆黑毛发中新生的白色杂毛,终是未表一言,连叹息也不曾发出。
林讷行的修为突破筑基之时,火冕结界便将她送到神山之下。
而她在溯影照壁中感悟心劫之前所见,皆为天道抹去记忆,只是关于玄玉简的内容不再模糊。
五感回归,火红花丛轻拂,将她包裹在温热之中。当她睁开眼时,就见赤烈长明天广阔无垠,而自己的心境也随之开阔。茫茫天地之间,乃能冯虚御风,而无地不可往。
起身之时,身上的玉珏随之掉落在火红花丛之中。
但林讷行这一眼见到的是沈谦语在她不远处悟道,眼睛里忽觉得有些酸涩,但她的心里也不由舒了一口气,故而嘴角含笑。
将玉珏捡起抚了抚,指尖微顿,她便将它系在了腰上。待她整理好再抬眼之时,就见沈谦语不知何时已经从悟道中回神,与她四目相对。
沈谦语刚从悟道状态中脱离出来,便见到已经神思清明的林讷行。
发现林讷行虽然无恙,修为却跌落至筑基,他眉头一蹙,还是下意识通过玉珏检视林讷行的神魂状态,却没想到会看见她突然将玉珏系在腰间。
林讷行不禁往前走了两步,又陡然驻足。她的心里有些忐忑,不知沈谦语将会如何待她。指尖触及冰凉的玉珏,却忽觉被烫到一般蜷缩收回。
回首往事,他予她的尽是坦荡心魂,她还他的却是独断隐瞒。更何况,她已然斩断与令信和神力的联系,如今不过是一枚刚破土的符种,何敢扰动金丹修士的周天剑炁?
若是……那从今以后,便换做她于暗处护他,至少不必再见他为她蹙眉。
她垂眸拱手,口中轻声道:“沈师兄。”
然而,林讷行却许久没有听到沈谦语的回应。只有簌簌风声,将一片青色袍角带到了她低垂的眼前。
未及林讷行抬头去看,就见沈谦语已将手覆在她拱握的拳上,额头处传来冰凉凉的触感,而识海中也响起一道平静温和的声音,如雪落潭:“林师妹不是已经系上了玉珏,为何反倒疏远了我?”
林讷行眼睫轻颤,便同样传音道:“我系上玉珏,是表明我的心意。但沈师兄悟道之后,未必能同往常一样待我。”
识海里又传来裹挟着冰雷灵力的低沉笑声,让她微微感到有些发麻:“自然。”
她心头有些慌乱,正要退缩,却听那声音接着道:“林师妹还没察觉到吗?玉珏中所藏,乃是道侣契。不然,它何以能连通神识,又能护你神魂?”
林讷行指节微松,又立刻收紧。玉珏与她的联系,先是魔域中的神识相连,后是为她护魂时的灵力流动,再是她决意准备独自赴劫时沈谦语的闯入,还有她借符重塑根骨时那些不合常理的冰雷援助……
原来如此,沈谦语总能精准感知她的危机,并不只是通过乾元锅对令信余息的感知,还因为玉珏非是简单的护魂法器,而是道侣结契之物。那么,他此刻选择坦白,是因为……是因为她方才系玉珏的动作?
她耳尖泛红,回道:“师兄既知玉珏是道侣契物,当初给我时怎不说清?莫非早就算准我会自投罗网?”
沈谦语继续传音道:“有情之时,它才是契物;若是无情,它便只是养魂护魂的法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