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上课的时候,南远中学正门的大道尽头,那座白石雕刻的巨大孔夫子像周边围了些人。
陈长见和周秋山并肩站着,正对着校门口,被选中的另外两个女生挤在一起,她们站得有点僵。
四人直面校门口,平时空荡荡的铁栏门外不少人举着黑色的大炮,对着他们不断闪光。
陈长见数了数有多少个,没一会就看花了眼。他不数了,看着旁边站着的周秋山,悄无声息地贴近他耳朵,朝外边抬了下下巴:“那是你粉丝?”
周秋山头偏到一边。
“不是?我就问问而已。”陈长见抱手,伸长脖子打量,“我看他们都围起来拍还以为是呢。”
校门口的大爷甩着帽子不断赶人,一手拿起对讲机在叽里咕噜说什么。印象里大爷总是端杯热腾腾的茶坐门口打瞌睡,从没人见他的情绪这么激动过。
陈长见瞧了好一阵,忍不住摇头:“等会要是打起来,我帮大爷。”
周秋山还是没出声,但终于扭过头冷冷盯他一眼,
陈长见笑了笑:“尊老爱幼是传统美德,而且好几次迟到他偷偷放我进来。”
他有些无聊,捻了片树叶在手里观察,槐叶摊在他的掌里,卵型的叶片很薄也很小,边缘似乎发着柔光。
周秋山不动声色地看向陈长见。
陈长见头没抬,又问:“你平时拍摄也是这样?”
他们刚才被老师像木偶一样被移到指定位置,说不能移就不能移了。大幅度动作都不行。只能站在位置上扭头。
“旁边的同学你再过去点,对,你站一边拍就行了啊。”
几个人脖子上挂着相机的同学听了老师的指挥,慢吞吞移到了边上。
女生问:“那个是谁?”
男生答:“陈长见旁边是那个?周秋山嘛,闹得沸沸扬扬的你还不知道。”
“知道啊,就是没对上脸。我靠是长得不一样啊,这门口的人都是来拍他的?这才刚开始,粉丝吗?好夸张。”
妆发老师走来补妆,陈长见听话地视线朝下。
他盯着地上的随着风摇晃的光斑,他把手插进兜里,身子微侧向后面的两人望去。
“要不然?好烦啊这么多人,就拍个宣传片都这么多事。”
“听说他才考200多名呢,还能进三班?关系户真的牛逼,我听说他当时去那个公司也是走了不少关系,家里有点本事……”
“哈哈哈你说这个,我知道的才清楚,那天有人发帖说他当时那个投票……”
一男一女,男生戴着黑框眼镜,有一对招风耳,是高二六班的。他们离得并不近,说话声音却也不小,稳稳当当地传了过来。他们低头摆弄手里的相机,似乎在筛选之前拍好的照片。
男生检查完了,又调好参数,又对准两个人。
老师走了。陈长见看了眼导演的位置,众老师正在议论什么。他又转回来,发现那男生拿起摄像头对准自己。
男生正在对准这学霸的脸,一不小心手滑放得很大。即便是这样也能看出他皮肤很好,帅得甚至有点超凡脱俗。他慢慢缩小,突然发现那眼睛直看着自己,便把脸从相机移开,往自己身后看了看。
见陈长见还是朝自己招手,好像有话要说,于是他小步跑了过去。
“同学,想跟你说个事。”
那人一脸疑惑,相机在脖子上挂着勒出了红痕。
陈长见眉心微皱:“辛苦你们拍照了,重吗?”
男生摇头。
“那怎么压这么红。”他煞有介事地帮人理了下带子。
周秋山眼珠慢慢移了过来,斜眼看向两人。
陈长见道:“写公众号不容易,肯定是喜欢才做的。上周写的那篇就不错,署名好像就是你?”
陈长见别过头,看后面那个女生:“应该是你俩。我没记错的话,你叫肖齐吧。照片拍得特别有格调,南远的脸面都是你们挣得,宣传做得真的好。”
那肖齐被这整个学校都出名的学霸叫出了名字,又被夸得一脸莫名其妙。
他摸摸后脑勺,有点羞怯地笑道:“不至于……”
“挺至于的。”陈长见微笑起来,“但是你们说话声音能不能小点。”
“吵死人了。”
肖齐的笑僵在脸上。
“怕我们听不见?”陈长见拍拍他的肩,“要不站这来,我们一起聊?”
旁边的老师又在招呼人快走开,肖齐被赶走了,和女生一汇合说了什么,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就走掉了。
周秋山看向旁边这人,他敛了笑容,若无其事地把手插回兜里。他的眸光在阳光下呈现琥珀般的颜色。
“我说……”陈长见咬着舌头慢慢说,转过来笑了笑,“难不成你忘了怎么说话。”
“同学们,要开始了哦,动作记好!争取这遍就过。”正前方的导演拿起大喇叭朝他们喊。
蒲欢在旁边打把小伞看着。全校选四个人拍这场景,露脸也是最多的。其中两个都是她班上的。她又紧张又骄傲,此刻焦急地收了伞,冲他俩的方向吼道:“陈长见别讲话了,要开始了啊。”
周秋山回过神,正视前方:“让你别讲话了。”
陈长见注意力放在镜头上,但仍忍不住余光看他。
他忍住上扬的嘴角:“不行。”
导演往下一挥:“action!”
四下原本一片吵嚷,声音越来越小。众人的目光集聚在大路中央的人身上。
蓝天白云,槐树的叶子像只只金色的游鱼。地上落有许多槐树嫩绿的叶子,像绿虫蜷起身子横斜在水面上。
是南远的九月。
颇有年岁的石砖嵌在脚底,少年脚步清浅,恣意地迈过水洼朝前奔跑,阳光跃上他们的发梢,衣角被轻柔地吹起——
这时候大家都觉得,少年人就是被上天眷顾着的。
“先休息一会!”
拍完集体,又拍了单人的,很快一节课过去,他们就不得不停止了。
因为人实在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