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秋山追了上来,他顺手就拿过陈长见手中的袋子。
他指尖微湿,触到陈长见时一片冰凉。
“今天没事就回来得早。”
周秋山走在他前面,声音在走廊里空灵地回荡。
光线晦暗,深蓝的幕布孕育狂风暴雨,老槐树的枝丫从廊道伸了进来。
风把眼前人单薄的外套吹起。
一向吵嚷嚷的人安静了会非常明显,周秋山放缓了步子,他回头问道:“怎么了?”
陈长见蓦地回过了神:“你早认识何奶奶了?”
周秋山道:“之前说了是你室友。”
雨滴打在叶上,潮湿温润的气息充斥着楼道。
“奶奶还让我早点回去。”
陈长见顿了下,收起心里莫名的混乱。
他掠过周秋山,把人甩在后面道:“说得对啊,每次你那么晚回来,让善解人意的室友怎么睡好觉。给你说了很多次我们这治安不好,流氓多……”
楼下的声音传来:“那我以后早点。”
骗鬼。
他走了几步忽然停了。
不对啊,赵以帮了忙换来别人以身相许,他帮了周秋山怎么换来的是被他莫名连着被呛了好几天?
那天徐正志他们说坏话被发现是一回事,他也道歉了。但……
等人走上来了,陈长见说:“之前我帮你从那两个女生那脱困。”
周秋山眸色动了动,不解地望向陈长见。
不会忘了吧。
陈长见提醒道:“就开学前一天,在饭馆那。”
周秋山长长地“哦”了一声,他说:“谢谢你。”
就没了?
他回过头,周秋山定定地看着他:“认真的。”
陈长见瞧着周秋山的脸色。认真的?
陈长见感觉到自己好像有点无理取闹,但话已经说出口,不知道怎么解释。
他想了想,如实道:“我今天去看我弟,他说他帮了个女生人家都以身相许了。我想起来我那天也帮了你,但是你冷了我好几天。”
他越说心里越不对劲,意识到自己话里的空子时,步子已经先一步停住了,但是来不及了。
身后的声音幽幽传来:“那我也以身相许?”
周秋山靠近陈长见,陈长见喉结滚动,柑橘香混着雨汽扑面而来,他后颈一片酥麻。
周秋山的声音温润回荡在楼道,像磨在陈长见的耳边:“你答应吗?”
“……”
陈长见站在原地呆了呆,他深吸一口气往楼上跑去,被拧捏的塑料袋放在桌上发出微响。
周秋山进门时,他已经先进了房间,声音微愠:“你做晚饭。”
到了晚上,两人每日的作战阵地转移到了周秋山的房间。
起因是陈长见说:“明天月考,今天突击一下,熬个夜吧。”
两个人学得非常忘情,一会讨论题目一会各干各的。
资料课本笔记越堆越多,那张小铁桌没一会就堆满了,直到陈长见碰倒了周秋山的书,连同带倒了陈长见旁边积累的书山,落在地上发出一阵声响。
陈长见弯腰捡书。
周秋山道:“好像桌子小了。”
陈长见闻言道:“要不你……”
“要不我们进去。”周秋山说着就行动了,他把自己的书收好,还连带着陈长见的一起收了,“我那书桌大。”
陈长见还没回复,这人就已经把自己的书拿走了。
有两张桌子为什么要一起?
他犹豫间转念一想。反正学校也是两人一起,讲题也方便。于是他稀里糊涂地跟着周秋山进去了。
这房间以前是陈长见住的。周秋山的房间很整洁,几乎没放什么东西,桌子上放的东西和上次他进来时看见的一样,放了几本书一个笔筒。
进门上面的奖状让人眼前又是一黑。
年级从小学到高中,称呼从小朋友到了同学,纸面从“因为能吃下胡萝卜”的“进步典范”到市里的“三好学生”和大大小小的竞赛奖。
陈长见得了很多奖,以至于后来都见怪不怪,有时候放书包里好几天都没想起来。
但是无论拿了多少奖回家,爷爷都不这么想。
每次拿了奖状爷爷总是乐此不疲地贴上,于是才糊了这一整墙陈旧的金黄。
陈长见之前整理时拖着一直没有撕掉,现在瞧起来却有点不妥,而且这里还是周秋山的房间。
陈长见说:“要不多久我帮你换个墙纸。”
“不用。”周秋山把板凳移好,知道他指的满墙的奖状,半晌道,“可以勉励我。”
陈长见无言。
他觉得自己应该永远也搞不明白,这人到底是怎么每次都面无表情地说出这种话的。
“说起来……”周秋山走到床边指了过去,转过来说,“我每天睁眼也会看这个。”
陈长见有点好奇。他跟着望过去,床头旁边的白墙上用铅笔写着弯曲又小的字:
——没什么能够打败我。
“……”
连字体都透露着那么一股执拗劲。
陈长见忽的僵直站起来。
“过了很久,我又看见了下半句。”周秋山慢步走了过去,手放在床尾的墙壁上。
还是弯曲又小的字:
——因为我根本不发起挑战。
“……”
年少轻狂过甚,一些痕迹消除了却烙在心里,一些痕迹没有消除就等着人来发现。它们被后来遇见的人察觉时,多少让长大的人不太自在舒适。
换而言之,原来陈长见早就在周秋山面前把自己的脸丢光了。
房间安静了半晌。
“之前我弟来我这乱写的。”陈长见坐回去把作业翻开,拿起来又清脆地打在桌上道,“还学不学?”
周秋山规规矩矩地坐了回来,应声道:“学。”
寂静中能听到野猫的叫声,外面只在脚下的树叶密密层层,风起而涌,从左摇到右,慢慢地,从右晃到左。
写着写着,两人的手臂就碰在了一起。
周秋山沉眼看去,陈长见脸很红,头发被他弄得翘起来。他半搭着眼皮,袖子似乎刚被撩过,弄得很皱。他已经很疲惫了,但是手上却没停。
陈长见把手里那张递了过来:“这个知识点别漏了,你那天不在,老师强调了好多次。”
上面几乎全是红勾,右上角写了日期与一个飘逸的“周”字,红色的笔迹补充了大部分空白。
“好。”周秋山接过。
桌上手机亮了,陈长见下意识伸手去拿,瞧见“妈”的备注把手收了回来。
周秋山把手机拿起,看向陈长见。
陈长见把笔放了,面前的卷子整:“你去接吧,我也休息会。”
周秋山站起来走了出去。
“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