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话说得准——越怕什么偏偏越来什么。
程意在班里女生中算高挑,她站队伍第三排倒数第二个,是一个无论从前面还是后面看都不打眼的位置。
可最后几天,内容集中在踢正步和起步上。
这两样其实都不算难,但整个队伍要想走齐,就要下功夫默契配合。
为了避免和前面班级方阵冲突,教官指令全体学生向后转,由一排一排齐步走展示,走完的队伍再转回来,站在反方向,如此反反复复。
教官站一旁发布指令,指导步子慢的同学跟上,快的学生稍微压一下速度等等其他队员,还选了负责每排的小排长。
“不错。”
“这一排都表现可以。”
“左边第三个当一下排长,可以小声喊一下拍子。”
“中间那两个没跟上。”
“那个女生慢了,空那么大。”
……
程意盯着一排又一排去到对面,很快前面大部分都已经走完。
她看到了对面的陈清许,教官注意力都在这边,允许走完的同学可以原地保持队形放松。
靠近水壶区,队里有男生趁教官没注意,抱了几瓶矿泉水,分给身边人,又抛了一瓶给陈清许,那只冷白修长的手接住,而后笑着扬了扬下巴,眼神道了句谢了。
程意莫名想到了一句诗:“溪边照影行,天在清溪底。”
她觉得自个八成儿是有病。
她的的确确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正午的阳光,晃得人眼睛疼。
“这排准备……”教官又一次吹哨发令。
程意抬头,迈步跟着队伍,她心里有鬼,有种横竖赴死的决绝,心想就这样吧。
果然。
“靠右边倒数第二个女同学,来,来,你出来一下。”
闻言,走完的还没走的,所有同学好奇的目光齐刷刷聚向她。
“我们俩一起走一遍。”
程意手心里全是汗,她有个毛病,要是单人走怎么都没事,但身边有人一定要严肃正经起来,她就暴露了。她有点不会走路,是的,可以说手脚不协调。
她像马戏园里刚刚关进来被训导的动物,生涩又僵硬。
队伍里也一下看出问题,燥热的空气里瞬间伴着几声零碎的窃笑。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教官实在陪同不下去了,亲自带都带不回来,也有点无奈,迫于身份努力抑制住,纳闷说:“肢体不协调,你是不是有点顺拐啊?怎么同手同脚的。”
“你过去再单独走几遍看看。”
程意脖子额头上全是汗,头发汗湿了大半,她不是内向性格的人,那种被当面揭穿耳红到滴血,永远不可能出现在她身上。
可不知道为什么,当她看到队伍混着笑声里同样跟着望来的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她突然有点难堪。
特别。
如果看笑话的是其他人,除了烦,什么感觉都没了,哦,还有,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笑点就这么低吗。她会这般狠狠地怼回去。
可这个人是偏是陈清许。
离奇的,她要强的心不允许这种下风向。
程意站在中央,攥着拳头,压抑又无声地缓慢吸了口气,像是表演杂技的小丑,接受所有人投来的审视,那点要命的自尊强烈地升起来了。
所有的热,烫,像是针刺般,要从肌肤里钻出来,尖锐地刺痛叫嚣着。
烈日当头,蝉鸣此起彼伏,程意腿跟一软,在这一天就这么晕倒了。
一个人意识越淡薄,感官就会越明显,模糊间,她好像闻到若有似无的苦橙,连带感受到胸口之下灼热的体温。
……
白色纱布窗帘被映成了暖黄色,落日柔光从缝隙里打进落在地板上,像小小的长平行四边形。
室内空调尽职尽责地工作,一片清凉,静谧。
程意躺在病床上转醒,苏明明正坐凳子上捧着新一期《知音漫客》看。
听闻窸窣声,她惊喜阖上书:“程意你终于醒了!是要喝水了吗?我去给你拿!”
苏明明又急切问:“校医说你中暑了,现在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应该没事了吧。”
程意摇了摇头,口有些渴,坐起来慢慢喝着苏明明递来的水,环顾起四周。
原来是中暑了。
“几点了?”
苏明明抬手看了下表:“五点五十三,离晚修还早。”
“是不是饿了,我还给你买了粥,你快吃点东西。”苏明明将柜子上的打包盒拎来拆开。
盒子质感很好,一看就不是出自学校食堂薄薄烫手的白色塑料碗。盒盖上写着“三禾粥铺”,有专门的店牌logo。
程意:“你下午没去食堂?”
“当……”
当然去了,苏明明一滞,差点就要说漏嘴了,答应好了的,这可不能让程意知道,打哈哈自然笑着说:“食堂人又挤又不好吃,我才不去,一结束我就赶紧开溜直接闪现过去了,对了我还在外面逛了书摊,要是你在就好了,我们还能一起。”
程意直接:“你昨天下午还跟我说二楼窗口的小炒肉好吃,这周要把二楼都尝个遍。”
苏明明:“……”
“拜托,食堂又不会跑,大夏天这么热,我之前就听说这家粥很好喝诶,刚好下午我就和沈钰一起去了,而且这月的书我还让老板帮我留着的。”
沈钰是她初中升上起的同学。
苏明明抱起自己几本新到的《知音漫客》假模假样翻了翻,张口就来,偷偷瞟了眼程意,心里紧张要死,好在她听完自己解释,终于肯拿勺子了。
还好还好,没说露馅。
苏明明在心里表扬自己真是长了张巧嘴。
“谢谢。”程意拆开装勺子的包装袋,眸光落在她脸上,停了好一会儿,带有诚恳的意味,“我之后把钱转给你。”
“……跟我客气啥。”苏明明难得有些不自在了,开心说,“等下次我俩一起去哦。”
“嗯。”
苏明明突然有点小小成就,她觉得她这个同桌对她好像没有那么疏远了。
虽然这得多亏了陈清许,实在无法理解,明明是他自己买的,为什么偏偏要安在她身上?不管了不管了,程意拿她当朋友了就行。
银耳绿豆粥冰凉凉的,入口香甜软糯,水润清新,似乎还加了少量牛奶,有淡淡奶香味的回甘。
程意低头喝了两勺,想起来,状似无意问:“对了,我晕倒的时候是谁送来我医务室的?”
苏明明不知道该不该讲,但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实,没有瞒得必要,再编就有点假了。
她斟酌开口:“就咱们后面那位,陈清许。”
程意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突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了,很难说服背自己回来的就是那个人,尽管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不安地在心里闪过几次猜想。
可确实是他。
程意低头吃饭,不发一言。
等解决完准备和苏明明回去上课,手机传来振动,有人通过班级群聊找到她,私发了两条消息。
程意看着看着,细细的眉毛拧成了疙瘩。
—
本来就体力消耗殆尽,快要饿死了,邓璟然不理解为什么偏偏来喝粥,他早上没吃饱,想着下训后大吃特吃一顿。
结果陈清许要去一家粥店。
邓璟然一口连喂了三四勺,幽幽怨怨盯着他。
陈清许眼神无语:“你要是实在不想吃,隔壁就是拉面馆,又没强拉你过来。”
“我吃我吃!谁说我不吃的。”邓璟委屈巴拉,立马端着碗很足架势,一口气干了大半碗,抿抿唇,欸,味道是真还可以,没骨气喊着后厨多要了俩份。
老板娘笑着撩开布帘出来,单拎了一个打包袋放他们桌上,不忘细心叮嘱。
“绿豆银耳清爽,适合夏天喝,我放了冰袋,冰冰凉凉的口感更好,不用担心到时候闷热了味道大打折扣,但还是要记得尽快喝完哦,毕竟放太久也不好。”
陈清许礼貌朝老板娘道了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