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袋君惠却轻轻按下了你的手臂,主动往前走了两步:
“你们又何曾给岛袋家留过活路?”
“曾祖母为了岛屿,至死都在努力维持祭祀,结果她的墓地被所有人窥觑,至今都无法被正式祭拜。”
“母亲为了岛屿,牺牲身份假死来扮演命样,提出公开表演和抽选,亲自宣传儒艮祭,死前都在打电话告诉我她多么爱这座岛,结果她获得了三个纵火求长生的疯子和整个岛屿冷漠的旁观。”
“而我……我的腿和脊椎出现了问题,每天跪着行走,一无所知地和杀母凶手谈笑聊天,然后给旁观助威的你们带来更多的金钱。”
“曾祖母无法安息,母亲被人活活烧死,我连让仇人绳之以法都不被允许。请告诉我,这么多年,岛袋家死的只剩我一个,这就是人鱼的眷顾吗?”
那双有点弯曲的不正常的腿如此直观地站在眼前,当维持的假面被彻底撕破,那些自诩为长辈的人也哑口无言,只能坚称着没有证据,不允许警察带走那三位年轻人,但这最后的希望也被打破了。
“谁说没有证据。”
浑厚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出。
穿着警服的伊达航大步走了过来,高壮的体格让人群立刻摩西分海般露出一条道路。
他站在最前面,展示了一下手心里的几个证物袋:
“才两年而已,警视厅有最新的物证鉴别工具,不用担心。”他正气凌然地宣布,“包括门胁纱织小姐的录音,因为是警察录制的,所以也可以作为证据。对了,福井县警已经接到消息,想必很快就到了。”
伊达航眼神严厉地扫过人群,打消了某些人原本阴暗的想法。
早在岛袋君惠做下决定的那一刻,诸伏景光就及时通知了伊达航和留守岸那边的萩原研二他们,福井县警接到伊达航的通知后,迅速出警,直接坐上了萩原研二他们准备的备用船,最快的速度赶往美国岛,半点没耽搁。
所有挣扎在两名警察的注视下失去意义,只剩下一些顽固的人对着岛袋君惠感情输出,颠三倒四地重复着:“好狠的心,你们明明一起长大,一起读大学,一起回岛内,因为这一次喝醉了的意外,就要把朋友送进监狱……”
最前方的老人制止了这群人,颤颤巍巍站起身,深深鞠了一躬:
“是我们对不起你,对不起岛袋家,君惠。”
岛袋君惠眯着眼,看了看远方,阳光下,一群穿着制服的警察正在朝这里赶来。
她的声音有点飘忽,却戳破了老人的遮羞布:
“为什么你们不早点说呢?为什么你们不告诉警察?为什么你们不告诉我真相?记者们夸大事实,用爆炸的新闻宣传着人鱼案件,看着我被蒙在鼓里,踩着母亲的死亡为这座岛祈福,你们正在为此喜悦吗?”
“请原谅我们……”
“去和警察说吧,我会离开这座岛屿,迁走曾祖母和母亲的坟墓,从此不再有岛袋家。”
眼看一切成定论,一直沉默的福山禄郎终于忍不住走上前:“如果解决了两年前的事情,儒艮祭也停办,岛上大家都会改善,君惠,留下来好不好?”
“福山!你在帮这个冷血的女人说什么话!”海老原抱着痛哭的女儿,破口大骂,“明明是寿美的未婚夫,却不来维护寿美,去搭理她干什么!”
福山的父母根本没在意福山禄郎说了什么,迅速和肯定要进监狱的海老原寿美划分界限:“看好你自己的女儿,婚约方失格犯罪,我们这婚约还是取消吧。”
福山家和海老原家闹成一团,那边想要偷偷溜走的黑江奈绪子也被赶来的县警堵了个正着。
岛袋君惠看着这个年岁相同的同伴,回看曾经年少时期的心动,令人发笑。
“连自己身后的事情都解决不了,你又在用什么身份与我说话呢。”
她抬起脖子,示意福山禄郎身后的热闹。
福山禄郎回头,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口。就和往常一样,他沉默着,走回了父母身边。
和福井县警对接后,伊达航提供的证据可不少。
比如,岛内特有的人鱼酒瓶的碎片,含糖酒类焦化后留下的特殊碳灰,一点点火柴头残骸,一份消防人员的口供,来自巡查部长的老卷宗笔录资料,在场老人的关键性证词全在里头了,还有从你手中接过来的海老原寿美的录音,其中那句见过人鱼的话已经可以做证据了,更别提门胁纱织的认罪录音。
一直没有露面的门胁纱织被绑在神社后头,你和诸伏景光都并未追究这个行为,也没有去深思如果警方缺少了关键证据,无法定罪,岛袋君惠究竟会做出什么。反正伊达航来了后,岛袋君惠才给昏过去的门胁纱织解绑,交给警方。
提交这些证据的时候,伊达航特意掩盖了巡查部长参与的痕迹,巡查部长不得不赞叹这位警视厅来的警察经验之足。他总得在这个岛上继续工作下去,不能因为这个案件而受岛民排斥。
“希望年轻一辈能明白吧,”对于调查结果,巡查部长深深叹了一口气,“欺骗总有一天会被戳破,骗来的东西总有一天会留不住。”
作为搜查一课刑警的伊达航和自由职业摄影师的诸伏景光都可以留下,只有你得赶紧回东京了。
明天还要上班!
你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留给岛袋君惠,和重新振作起来的巫女小姐依依不舍了很久,才被坐着轮渡过来揪人的松田阵平提溜走。
“我真不会晕船了,真的。”
“信你,但我不来,萩能把我念到耳朵起茧。”
看着你和另一位陌生警官远去的身影,岛袋君惠小心翼翼地收好那张名片,看看四下无人,才转向了另一个人。
“其实,如果你不提特效妆容,我都发现不了你化了这种妆。”岛袋君惠小声道。
诸伏景光笑了笑:“还请保密,毕竟是帮助警方办事。”
岛袋君惠理解地点点头:“我知道,是不是还得签什么保密合同?”
“暂时不用,可以把我当做一个普通学生,我会付课程费用的,”诸伏景光说道,“对了,岛袋小姐,出岛后有什么计划吗?”
岛袋君惠苦笑了一下:“暂时没有,实际上我离开正常职业已经很久了,毕业的时候也有过几个不错的工作邀请,但为了……”
她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现在脱离行业四年,再去找,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合适的了。”
诸伏景光思索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个有些厚度的名片盒,在岛袋君惠好奇的注视下翻找着,很快抽出了其中两张名片,递了过去:“这位是一个导演,有点严厉但出的都是精品,他很需要特效演员。这位是一位颇有名气的新晋演员,需要一位特效化妆师,脾气特别好。”
岛袋君惠惊喜地接了过来,没有推脱,因为她真的很需要这个:“太感谢你了,泷先生,这可比学费珍贵得多,请不要再给我额外费用了,我会全力教你特效妆的!”
“我们重启案件调查,过于强硬地打破了你原本的生活,”诸伏景光道,“这是应该给你的补偿。”
“不,泷先生,”岛袋君惠将垂落的发丝夹在耳后,轻声道,“这是迟来的自由。”
“人鱼终将回归大海。”
“我真的,真的,很感谢你们。”
三天后,在伊达航和诸伏景光的帮助下,岛袋君惠带着少许个人物品,背着曾祖母和母亲的骨灰罐,在那些心情复杂但依然自发地聚集起来送她离开的岛民的注视下,永远地离开了美国岛。
风平浪静,那是一个暖洋洋的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