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七少时为了与老五争斗,练了些投掷功夫,手速了得,此刻见杨孚分神,伸手就将棺上压着的那枚圆形铜钱拈过来,笑吟吟道:“杨大哥,既然你这棺材暂时是用不上了,那不妨借小弟一用。”
杨孚还未来得及阻止,胡小七已经将那枚铜钱从指尖掷到了空中,“叮铛”一声脆响,骨碌碌落在了红漆棺内那只黑色的内棺盖正中央。这一碰,似乎触发了棺木上所有的机关,红漆棺外围的九轮圆日“嘎啦嘎啦”转动起来,一阵低沉而急促的齿轮咬合声音快速将空旷的室内填满。
棺木上栖的神鸟猛然探出棺面,喙中激射出数十支淬毒短弩,从四面八方带着凛冽的杀气,发出尖锐的啸声。这些箭矢密集如雨,织成了一张带有刺鼻的铁锈味和死亡气息的网,向着胡小七的方向扑来。
铁箭与钢刀的激烈冲撞声,如同夏日雷雨般骤起又骤息,仅在一眨眼的功夫,那些如蝗虫般密集飞射的短箭,被两道银虹绞成碎片,散落一地,首尾分离。箭雨落,胡小七安然无恙地仍站在原地,朱焰以身为盾挡在了他的面前,但是二人身前又有那两名暗卫相护。
他们垂手立在棺木前,刚刚空中挥舞的那两把软刀,如今又已经缠回到了手腕处成为了两只银光闪闪的护腕,隐约还可以看到箭头撞击的痕迹。
杨孚有些惊讶地看着这满地狼藉,抬头就撞上胡小七眼底里深埋着的那丝狂妄,那人甩袖大笑跨出门槛,厢房中还回荡着他的声音,“哈哈哈哈,舒服!这钱落了地,就得听见点响儿!”
胡小七作为新官上任,不到两年猛烧这两把火,饶是没有江达上表,朝廷中也早已经有了传言。而江达自知比不得他探花出身,学富五车,又有背后商贾世家的财力支撑。虽然也舍不得他隔三差五送的金玉烟茶,但他在这府衙内,也闹出了不小的风波。
以前那些一心归属于自己的衙内官员,在胡小七的搅动下,也开始生了其他的心思。江达只得做个顺水人情,三番上书朝廷,大肆宣扬胡小七在绍兴府的功绩,早日将这个烫手的山芋抛出去。
时光荏苒,不过七八载春秋,胡小七仕途亨通,青云直上,辗转几州郡后,终是荣耀归京,擢升吏部尚书。之后更是不遗余力地援引那些同样出身商贾的新晋才俊,使得这批官吏迅速崛起,胡小七自己在金银方面也得其助力,无需行贪腐之事,也有足够的银钱上下打点朝中关系。
此举不仅壮大了他的势力,也渐渐与那些根深蒂固、出身官宦世家的文武大臣形成了对立格局。而这微妙的平衡,恰好为皇帝提供了一股可资利用的力量,用以牵制并制衡那些世家子弟,稳固皇权之基。
胡小七在京中站稳了脚跟,也没忘记还留在家乡的胡老爷和王夫人。在朱焰的细心挑选下,在北郊给双亲置办了一间三进三出的大宅院,距自己的府邸也不过三条街。附近有市集、医馆、距城门也很近,出了城门就是护城河,河水透亮清澈,游鱼其间,胡老爷无事就可以去河边垂钓。而王夫人爱花,朱焰挑的这座宅院中,有前后两个花园,还请来了皇宫别苑出来的花匠,寻来各式奇花异草,将宅院装点得花红柳绿,得四时锦绣。
“先生,让管家去接不就好了,怎么还亲自去跑一趟,这么远。”
万事俱备,只差将二老接过来,可是胡小七要职在身,难以离京,朱焰就主动提出,自己亲自去梓州府将胡老爷和王夫人护送入京。临行前,胡小七不舍地趴在朱焰肩头,软绵绵地抱怨道。
朱焰将他揽在怀中,低头吻了下他的脸颊,捏着他的鼻子宠溺道:“都已经是二品的大官了,怎么在床上还这般撒娇?”
胡小七故意伸出舌尖舔了一下他的手心,顺着指缝将他修长的手指一根一根含在口中舔舐轻咬,嘴里呜呜地说着:“官威再大,也压不住先生,那就只好靠撒娇求先生垂怜了。”
“这一路山高路远,管家不熟悉,夫人和老爷又很少出远门,有我陪着多少安心一些。为师既做你夫君,代你尽尽孝心,也是应该的。”朱焰被他闹得呼吸有些加重,抽出带着津液的手指,顺着脊沟缓缓往下,在他白皙的后背留下一串晶莹的水渍:“而且你现在身份不同往日,在朝中也多有树敌,万一真遇到危险,我还能保二老安危。”
说完,他猛一使劲,一只胳膊横过胡小七的小腹,提起了他柔软的腰肢,后背紧贴着自己片片红痕的胸膛,另一只手去捏着他的下颌,引得人扭过头来与自己缠绵交吻:“不过尽孝心之前,得先把夫君的职责尽到。我这番一去一回要几天?一次给你好不好?嗯?”
京城去梓州府确实是山高路远,虽然朱焰归心似箭,奈何胡老爷和王夫人上了年纪,又不宜颠簸劳顿,这一来一回竟是用了半个月的时间。
不过胡小七留在京城也没闲着,殿试完毕,又一批新科举子登榜,胡府准备借着筹办夏日宴的由头,广邀京中官吏之余,更将金榜题名者悉数请来赴宴,暗中延揽可用之才。
小七真正在意的,并非那些欣然赴约之人。更要紧的是甄别谁敢推却他的一纸金帖,那才是他真正要把握在手里的璞玉。
车轮滚滚,这边远行的朱焰终于带着梓州来的马车,入了京都的北城门。朱焰将二老在新宅安置下来已近三更天,后匆匆策马,赶回了胡尚书的府邸,瞧见胡小七正立在阶前送客。
昏黄烛火下,那人已不似年少时轻狂模样,鬓边早生华发,眼角也爬上了几丝细纹,看得朱焰心中五味杂陈。这一世已经是自己陪他最长的时间了,以前在山中千年如一日,容颜万年不变,如山巅积雪经年不化,光阴不过是日夜交替,毫无痕迹。
可是自从他转世为人,岁月便如同流沙匆匆滑过手心,总是觉得才刚见面,就又要道离别,怀中尚有余温,就又要想办法重新去牵起他的手。如今能看着他长大成人,再执手共度青丝成雪,也算是陪着他走过了凡人的一世,弥补了二人在山中时未曾历过的凡尘白首。
胡小七感觉到远处炙热的目光,转身撞进那人眼眸时,瞳中浮出了春水般的柔情和笑意,又碍着尚有外客,只好按耐下扑过去的冲动,将满腔热切化作温软一句:“先生回来了?一路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