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虫鸣蛙叫,胡府的夏日宴拉开帷幕。每逢此时,胡小七与阿陌便要上到台前,扮演一对恩爱眷侣,享受着众人艳羡的目光,对二人的赞美之声不绝于耳。
宾客甲:“胡夫人看起来好年轻啊!难怪胡大人官场多年,一不入花楼,二不纳妾。府中有美妇如此,什么胭脂俗粉也比不过。”
宾客乙:“可不是?而且听说胡大人与夫人还是少年夫妻,可惜多年来夫人一直无所出。即便这样,大人都从没提过纳妾的事,胡大人真是有情有义的好男人!”
宾客丙:“我可是听说,不是胡大人不想纳,是不敢纳。这胡夫人看起来柔柔弱弱,其实把大人管得可严了。多年前有一次胡大人喝多了,从宴席上带了两名年轻侍女回府,结果第二日竟给人家退回去了,走路都有些一瘸一拐的,说不定啊,跪了一晚上呢!之后就再也没人敢往胡府塞美人了。”
宾客乙:“你这么一说,我也听说过,说胡夫人私下里可喜欢动手了,常常看胡大人脸上、耳朵上红一块,紫一块,要么就是把脖子遮起来,那肯定是掐的啊!不然还能是一个女子亲的不成?那得使多大的劲?”
众人哄笑间,忽听得一声尖叫,循声望去,只见阿陌软倒在胡小七臂弯,惊得身边侍女手中酒壶都掉在了地上。
胡小七匆忙告别了诸人,留下朱焰在前厅帮忙照顾宾客,自己抱着阿陌回了后院。待宾客散尽,朱焰也忙回了西院,见到屋内坐着正在提笔开方的太医,张口就问道:“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晕倒呢?可是中午吃错了东西?趁着菜都还没收,快叫人查验!”
可是那太医却是一脸喜色,并不言语,而是望向了一脸窘迫的胡小七。朱焰眼神转到了他身上,看他这幅欲言又止的样子,又看着那个叫湘儿的侍女低垂着头,表情有些漠然,心里咯噔一下。
“先生......不用着急......不是......饭菜的......问题......”胡小七见他盯着自己的眼神快要燃出火来,只好硬着头皮,支支吾吾说道。
那太医不明就里,以为是他们害羞,抚掌笑道:“诶哟,恭喜先生,胡家要添丁啦!您要多个干孙子啦!”
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吏部的胡尚书,有一位自幼相伴的师长,亦是其官场谋士,二人几乎形影不离,人前胡小七对朱焰执礼甚恭。
虽然朱焰表面上看也就是胡小七兄长一般的年纪,但是外人看来,都以为二人多年感情如同父子,把胡小七当成是朱焰认的干儿子。
“儿子总比嫂子强吧!我要是不当你儿子,他们就该把先生当嫂子了。所以学生受些委屈无妨,不能让他们玷污了先生的名节。”
胡小七总是这么宽慰自己,朱焰倒也不在意这些闲话。所以这流言便越传越远,越传越真,几乎整个京城官场内都知道二人的父子关系了。
朱焰不在乎自己多个儿子,本来自己这一世也是把胡小七当儿子养,倾囊相授六艺经纶,扶他踏上青云路。
可是......
孙子......
朱焰感觉前几日游湖时,胡小七斥金千两买来博自己一笑的烟花,此刻全都炸开在自己的眼前。
他僵立当场,目光如炬钉在胡小七身上。后者却似少年犯错般蜷缩在椅中,额发垂落遮住眉眼,半分不敢与他对视。
是他的。
本来还有一丝侥幸,多年来胡小七与阿陌分榻而眠,怎么可能怀上他的孩子。可如今看他这表现,哪里还有自欺的余地。
这孩子,他胡小七是认下了的。
什么时候呢?
是那次吵架?还是前不久自己回梓州府?还是......
一时间,朱焰的脑子里想了很多,自己处心呵护多年,心血浇灌,带着他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明明是家庭美满,名利双收的一世;明明可以和他携手,离共白头最近的一世,可为什么偏偏多了一个孩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多了一个他和别的女人的孩子?
苦涩。
苦涩的味道自喉间弥漫。
他尝不出人间的百种风味,却在胡小七身上尝到了凡人生活的滋味。
他浑浑噩噩地对着胡小七摆了摆手,留下一句“恭喜”,就如同风中残烛一般,飘回了东院。胡小七顾不得太医的眼光,忙跟了上去,在他锁门前,挤进了东厢房。
“跪下。”
朱焰已经多年没有对他说过这句话了,他端坐紫檀案前,看着那人如从前般乖顺跪伏,怒气上涌。
“为什么。”
朱焰问得很平静,他是真的想知道,为什么呢?为什么一定要有个孩子?为什么要瞒着自己?为什么......要背叛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