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怪阿檀第一时间想到“埋伏行刺”这种可能性——猎场这种地方,地形多样,草木茂密,野兽众多,非常适合矜夸勇武的贵族们在那里显示一下自己高超的骑射技艺。
当然,同时满足这些条件的地方,也就很适合伏击杀人和毁尸灭迹。
阿檀是个久经战阵的战士,她可太清楚这个了。
素婉却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她只是猜想——猜得准不准且不说,就算是准了,她也说不好阿勒戈人是想行刺谁。
在这儿,有和他们有仇的,仿佛该杀。
但有仇的势力又那么大,如果真杀了——比如亦勒部的首领罢——亦勒部便是要分崩离析,在解体前也能把阿勒戈部杀得只剩下草。
也有和他们没仇的,按说安全。
但万一他们就是想随便选取一个倒霉鬼给一刀,然后栽赃给亦勒部呢?
放着不管,不是素婉做事的习惯,管却又怎么管?直接调兵拦住他们,便是连最后一层面子也撕了,往后只能做仇人。
这些人可不能死在她手上。
更况她也没那个权利调动几百名骑兵去打仗。
她想了想,从腰带上解下令牌递给了阿檀。
“拿着这个,去调二十名骑兵,其中要有十户长,要能管住军士们的。给每人配三匹好马!”
阿檀道:“可是他们有三百多个人呢。”
“正是因为他们人多,若是咱们人也多,容易被发现。”素婉道,“你们就跟着他们,看看他们去哪儿——若真进了猎场,我记得那里有一条细长的谷地……”
“我们在那里埋伏他们?要是居高临下地伏击,二十个人,应该也够用了。”阿檀甚至迅速计算了一下。
素婉连忙摇头:“不行,只要等到他们进了猎场,你就回来告诉我,让咱们的骑兵们等在那里!他们一走过去,咱们就砍些树,找些石头,堆在陡坡上,待下雨了就把树推下来,把路挡了。”
阿檀一怔:“可是——今夜是晴天呐,什么时候会下雨?”
“破晓的时候。”
她言之凿凿,阿檀怔了一下,她望望天空,星辰璀璨,一点儿微云都没有。
没有云,怎么会下雨呢?
但她终究没有反对主子的意思,默默领命去了。
素婉听着她的马蹄声远去,自己又扫了阿勒戈人的营地一眼,才反身回到自己的营地。
她不知道辛赫尔要做什么,原身的记忆中,辛赫尔向来都是个温柔耐心的丈夫。
仅仅是丈夫,不是首领,也不是将领,不是什么人的朋友,也不是什么人的敌人。
辛赫尔这么一个能搅动草原上万般风云的人物,在被妻子背叛之前,居然是一个只会谈情说爱的人。
和原身很是相似:原身这样一个今后要做大巫的“聪明人”,在她的记忆中,也只会谈情说爱。
这太不合理了。
辛赫尔也是部族贵族,他有他要处理的事情,怎么可能每天只围着原身转呢?
原身可以不清楚自己的“丈夫”都做了什么事,但她一定不可能对他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这大约是一场阴谋。
将他们二人之间所有与男女之情无关的记忆全部抹去,只留下感情,原身的记忆就变得单薄无聊——如果素婉不按着“那个声音”的指示去做贤妻良母的话,这段记忆中就没有什么可以用上的资料了。
但对不起——贤妻良母她不会做的,即便那段记忆中缺失了许多重要的部分,她凭自己的本事,也要和这样的命运对抗一番的。
素婉从她仔细收着的箱子里,取出了几块表面粗糙的石头,又叫仆妇端了一盆清水进来,便独自一个人坐在帐中,等待阿檀了。
她没有点灯烛,月光的清辉从毡帐的天顶中落进来,缓缓地从西边挪到东边,可毡帐中是越来越亮了。
天快亮了。
阿檀仍然没有回来。
素婉拿起那几块石头,她的手有些哆嗦,但还是能把这些石头轻轻放进水盆中。
石头表面生出小小的气泡,旋即在素婉念诵的咒语中消失不见。
——在这个世界里,她没有办法修仙,但灵气是存在的:至少,按照大巫教授的方式念诵咒语,她就能感觉到异于可见之物的存在。
那种存在,在聆听她的诉说。
她在祈雨。
月光已经消失了。
仆妇匆匆赶来,她们不敢进帐打扰小主子,只能在外头用叉竿挑下帐幕的盖毡来:“怎么突然起风了呢?这风这么大,天亮之后大首领要出猎……”
“大概去不成了,下雨了!”
“好痛——这是冰雹罢!”
“快躲起来!”
素婉第一次祈雨,技术还不太熟悉,效果自然不太好。
大雨裹挟着冰雹一起落下的时候,营地里一片人仰马翻。
昨儿的夜色当真太过晴好了,在篝火边聚会喝酒的人们,喝醉了便就地一躺,枕着马鞍沉沉睡过去——而现在他们发了疯般跳起来,就近找一座毡帐躲进去。
雨点和碎冰笼罩了整个营地,也笼罩着苍茫的草原——直至尽头那遥远的山谷。
正在赶回营地的阿檀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躲,她只是咬着牙,鞭马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