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里空空,只能徒劳地挤出一些酸水。我拿衣摆擦了擦嘴,抓出一包饼干,撕开,双手颤抖地送入口中,咀嚼。
“姐姐你在吃东西吗?”
小女孩好奇地凑过来。她看不见,于是只能用鼻子左嗅嗅、右闻闻,“这东西一点儿也没有你香。”
我咽下最后一口,没有水,干渴得要命,饼干渣似乎能把我的喉壁扎出伤口。
听说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会塞牙缝,这饼干怎么没把我也一起噎死呢?
我说:“我不会带你去找你爸爸的。”
“为什么?”她明显一愣,估计没想过我竟然敢拒绝她。
“这就是个虚拟的世界、虚拟的空间,明白吗?”
我再也忍不住,朝着她失控大吼:“这一切都是假的!你是,你的痛苦也是!”
声带颤动的余韵还没消失,脖颈间便乍然一痛——犹如密不透风的潮水,窒息劈头盖脸朝我砸下——她像颗小炮弹一样猛冲过来,突地将我撞倒在地,骑跨而上,死沉死沉。那双脏兮兮的小手死死掐住我脖子,刀尖似的指甲狠狠刺入我后颈!
“你撒谎,你撒谎!”
她又哭又闹,尖利的叫声刺得我耳膜嗡鸣阵阵,几欲失聪,“我怎么可能是假的,我绝对不可能是假的!
“不带我找爸爸就去死!”
这次她是真的想杀了我!
像一条濒死的鱼用尽最后的力气拍击着甲板,我奋力挣扎着、扑腾着,大口大口地喘气,胸膛起伏得像鼓风箱,竭力从她的指缝间捕捉哪怕一丝一毫的空气。但她如一块不可掀翻的巨石始终沉沉地压着我,不复先前轻得像一片羽毛的重量。我口腔里泛起铁锈味,头脑渐渐空白,意识不断涣散,四肢也开始不由自主地抽搐,周遭的一切声音和色彩都在远去……
也许我今天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我能回到现实世界吗?
还是说,这一切其实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人死了就是死了,根本不存在所谓的“游戏”?
这些,我都无法得到答案了。
我慢慢闭上眼。
“盛……醒!”
不知从何时起,身上的巨石变得像羽毛那样轻,一股清新的气流如疾风骤雨冲刷着我的气管和肺部。
我像一具尸体般瘫在原地动弹不得,许久才意识到那不是濒死前的幻觉,于是挤出了一分气力,努力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撑开眼皮。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色泽鲜亮的唇,唇角左下方缀着一颗小小的痣,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晃来、晃去……
我的视线焦点空茫地集中在那上面,将其当成了一根救命稻草,眼睁睁望着它起伏不定。
然后蓦地放大——
唔!
又一股气流猛然吹入我口中,枯竭的肺泡再次充盈起来。胸口被一下一下大力按压,又不知过了多久,我周身一颤,视野一点一点恢复清晰。
“盛夏,你醒醒!”我的人中还在继续被按压。
这人的指甲应该剪得很干净……
但还是好疼。
“咳咳……咳!”
我剧烈地咳嗽一阵,仿佛要把自己的肺也给咳出来了。
终于喘过那口气后,我抬手,虚空抓了几下,才终于抓住他,“可以了,我醒了。”
他立刻停手,还挺听话。
我颤巍巍爬起来,看向他,视线一触及那张脸,脑袋里顿时嗡的一声——
“你是谁?”
"Could've been anyone..."
歌声似乎在十分渺远之处响起。
片刻之后,我才听清,它并非从遥远的地方发源,随着四海为家的风远渡重洋,千回百转机缘巧合之下,才抵达我耳中。
而是来自于颅内深处。
我想每一个第一次见到他的人,都无法不发自内心地感叹他的美丽——无论是微翘的发梢、凄艳的红唇,还是苍白的皮肤、幽深的瞳孔,似乎都充满了磁铁般的吸引力。
甚至用“漂亮”来形容他,都是一种贬低。
但——他不是我们六个中的任何一人。
见我还有力气爬起来,他刚舒了一口气,闻言,脸上尚未及收起的笑容又一点一点凝固,肉眼可见地变得僵硬。
“你不记得我是谁了?”
质问一般,他似乎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这一事实,不敢置信地望着我,表情明明冷若冰霜,眼圈却渐渐红了,眼底慢慢渗出一滴泪,挂在不断颤抖的下睫毛上,将掉不掉,极脆弱的样子。
呃!我承认自己有一瞬间的心虚,“我……应该,记得你吗?”
“你……”
他闭了闭眼,正努力忍受着什么似的,喉结不时滚动,眼睫毛因濡湿而变得沉重,那滴眼泪便被迫得直直坠落而下。
啪嗒一声,我手上一凉,目光拂过潮湿的掌心……然后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下意识伸出手去,用掌心接住了这滴泪。
美色误人啊!
“不是不是……”
我用另一只手拍拍脸颊,竭力保持清醒的状态,刚打算分辩,一抬头,对上他那双写满控诉和委屈的眼睛,登时又偃旗息鼓了。
他哭了他哭了我要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我底气十分不足,也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好避开他赤裸裸的炽热视线,盯着他秀丽精致的鼻梁,硬着头皮说实话:“我失忆了,真的想不起来你是谁,对不起。”
实在无法跟对方对视的时候我就会使出这一招——看鼻梁看眉心看眼睫毛,就是不看瞳孔。
“失……忆了?”
他蓦地顿住,湿漉漉的睫毛也跟着一颤,片刻后,投向我的眼神转为审视,似乎在思索这话的真实性——
不对。
他还审视上了?我俩啥关系都不知道,我就搁这儿心虚上了?就因为人家长得好看?
这念头如一盆当头冷水倏然浇醒了我。
我霍地站起,俯视着他,说:“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
俯视的视角能给对方造成心理上的压迫,我得让他跟着我的节奏走,彻底处于我的掌控之中才行。
“你……还是老样子没变,戒备心很强,这是好事。”
他的视线落在我按住口袋的那只手上,很勉强地一笑,眼睛又渐渐湿润起来,薄薄的眼尾都染上嫣红。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因为我是你的……”
“我的?”
我紧跟着重复,眼皮一瞬不眨,紧紧盯着他,想看看他到底要耍什么花招。
“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