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滩,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如同一枚带着四分之一缺口的下凹戒托,小小村庄嵌在其中。
车辆顺着蜿蜒盘旋的公路一路深入。
有河有林,水汽充沛,葱蔚洇润,空气干净,环境寂静,是个十分适合放松疗养的好地方。
但宋苔不这么觉得。
空气中过于湿润的沉重水汽,如同一团吸饱水的棉花团,死死蒙住她的口鼻,胸口发闷沉重,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每次来,她心里都有种说不清的抗拒和厌烦。
宋苔皱着眉头,有点烦躁地再次拿起水瓶喝了口水,清凉的水流入喉咙,才稍稍舒缓平息自己躁郁的心情。
宋雪鹤虽然一直和下属通话,但注意力一直放在宋苔身上。
宋雪鹤今年四十七岁,但保养得当,看起来像是三十多岁的样子,只有眼尾些许的细纹微微透露了年龄。
那双和宋苔形状如出一辙的眼睛,温柔干练,略带诧异地看她一眼。
宋苔从小到大就不太爱喝水,没想到今天一反常态,居然一整瓶水都见底了。
宋雪鹤立刻中断电话,摸了摸她的脑袋,声音温和:“不舒服?”
宋苔摇摇头:“昨晚没睡好,有点困。”
恐怕不止是没睡好,还有心里的抗拒。
宋雪鹤知道她不喜欢这里,让她靠在自己肩上,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宽慰道:“只在这儿住两天,很快就回去。好不好?”
宋苔闷闷不乐地嗯了一声,垂着头,不想说话。
但也没有流露出反对意见。
宋雪鹤欣慰地笑了笑:“我们菜菜真是个乖宝宝。”
说完,又拿了瓶新的矿泉水,将瓶盖拧开,递给她。
宋苔闷闷摇摇头,不想喝了。
她已经喝了一肚子水了。
但是宋雪鹤却仿佛没有看到她的拒绝,喂到她嘴边。
宋苔接过矿泉水,皱着眉头勉强喝了一口,宋雪鹤摸摸她的脑袋,夸她:“真乖。”继续自己的工作。
宋苔随意弯了下唇角,视线看向窗外,默默想,如果宋雪鹤看见自己颈侧被遮瑕遮住的吻痕,就不会这么说了。
路还算好走,一路畅通。
宋苔透过车窗看风景。
天际线遥远狭长,放眼望去,洁净的蓝色迎头袭来,天空是城市里难以见到的明净纯粹。
蓝得几乎让人眩晕。
宋苔胸口发闷,不知道是路程太远晕车了,还是心理作用,突然有点犯恶心。
好在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宋苔头重脚轻地下车,有点喘不过气。
这村子没有多少人,除了那座庙,几乎什么没有什么显眼的建筑,有种让人背后发毛的寂静。
宋苔厌恶地皱了皱眉。
“这是新来的守庙人,曲春君,曲老师。”宋雪鹤拉着她的手,突然跟她说了一句。
宋苔抬头。
见到一个女人,远远站在庙门前迎接她们。
女人黑色柔顺长发用一只造型古朴的桃木簪规整挽在脑后,禁欲古板,眼神平淡无波,穿了一身靛青色衣袍,整洁朴素。
身形清瘦,肩背挺而不弯,像是河边一道芦苇。
和宋苔这棵蔫头耷脑的小苗形成鲜明对比。
宋苔立刻移开目光,心里默默吐槽。
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宋雪鹤手掌在她后背按了一下,示意她挺直脊背,见她没有开口的意思,皱了下眉,轻声交代:“菜菜,打声招呼。”
宋苔老老实实开口:“曲老师好。”
曲春君垂眸看了她一眼,向她颔首,声音文雅,透着一股玉石碰撞清冷感:“宋居士,初次见面。”
这道声音落在耳边,宋苔耳根有点麻,忍不住抬眼看她。
对上了一双平板无波的眼睛,那双眼睛像一片安静空白的湖,仿佛无欲无求,任何石子都经不起波澜。
曲春君向她轻轻颔首,随后冷淡地转过身,给她们带路。
整个过程,曲春君就跟她说了一句话,几乎只和宋雪鹤交流,仿佛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
宋苔闷不吭声地跟在两人身后,听宋雪鹤和她聊天。
听出了两个信息,一是之前那个守庙人年龄太大,换成了曲春君。
二是今年那个神神叨叨的仪式由曲春君替她举行。
宋苔觉得还行,比起之前那个皱皱巴巴的老太太,曲春君至少长得养眼。
曲春君消失了一会儿,再出现时,身上换了一身明显郑重的正红色衣袍,不同于刚才的朴素,宽大衣带轻垂,衣料上描绘着十分繁复的金色纹样,向她颔首:“法坛已设好,宋居士可以受仪了。”
宋雪鹤还在打电话,闻言立刻挂断电话。
从一开始,宋雪鹤就在不停接打电话,手头工作很忙。
宋苔还听到助理刚才说宋雪鹤一会还有两个线上会议要开。
宋苔小声试探:“不用管我了,你去忙吧。”
只要宋雪鹤一走,没人管她,她就能给陈聆发消息,让陈聆来接她走。
她不想呆在这里。
别说三天两夜了,她一分钟都不想多呆。
宋雪鹤没说话,皱着眉头静静审视她几眼,什么都没说,但是已经看穿了她的想法。
宋苔心头一紧,瞬间紧张起来。
宋雪鹤无奈叹了口气,温声道:“不开心?”
宋苔没说话,扭开头。
她当然不开心,来这破地方她开心得起来吗。
宋雪鹤帮她整理颊边的碎发,微微弯腰,目光和她平视:“妈妈怎么能不管你呢?”
宋苔不敢和她对视,心口不一:“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看你太忙,关心关心你。”
宋雪鹤没有戳穿她,这也不是第一回宋苔想跟她耍心机了,她温声道:“妈妈喜欢你的关心,但这点时间我还是有的。”
她在宋苔额头吻了吻:“好了,快去吧。”
小心思被识破,宋苔闷闷不乐:“哦。”
……
大约十几分钟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