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头还是晕,大脑像燃烧起来一样,但莱拉开始微笑。他们从窗户与倾斜的屋顶冲下,落在主干道上。一阵坠落的失重感。
男人把地形车远远抛在身后。前方就是索姆斯大桥,合金链条吊着沉重宽广的桥面,桥下黑寂的水面翻涌着白色的泡沫。这条河,索姆斯河,穿越半个昆图斯,最终将在城市边缘汇入黑海。
水面上没有船只,只有漆黑的水波寂静地涌动、呼号。而大桥上,他们离开的必经之路上,是一排排早已设置好的拒马和精金所制的障碍物,改造后的高大地形车在障碍后亮着车灯,照亮了驾驶员的面孔。发动机马达发出启动的沉重嗡鸣,如同巨兽的咆哮。
直升机紧追不舍,一架铁灰色的先头卒终于追至他们身后。机舱打开,捕捉网被四角挂着的重物带着沉沉下坠,细密的网在半空中张开,网丝被雨水打湿,泛着不详的微光。未等它落地,火苗便攀上精心锻造过的网络,大火在结冰的碎裂声响中将它烧成飞灰,灰烬被冷风吹散在雨中。
男人紧抓着莱拉,皮肤被她力量的微弱压感裹在下面,像裹了一层毯子。他笑了,尖牙洁白,飞扬的乌黑长发如同裹尸布。他心脏的快速搏动并不是因为害怕或剧烈运动。而是由于狩猎和杀..戮的亢..奋。
车辆直冲过来。他一跃而起,重重落在车顶,留下深深的凹陷,单手捣进加厚固定过的车顶,撕纸皮般撕下合金金属板,在尖叫声里扭断驾驶员的脖子,血喷满挡风玻璃。
“前面!”莱拉叫道。
第二辆车辆已经冲到眼前,身后紧跟着迫不及待想要饱饮鲜血的车群。他双手猛地攥住车灯之间的金属横条,手臂发力,这辆车车身哀鸣着,半边车轮离开地面,厚重的轮胎在半空中疯狂地旋转。他拧身,被抛出的车辆在半空中缓慢而迟钝地翻转,跌落时车身刮擦地面,带起一串明亮的火星与刺耳的吱吱声,灰白的划痕拖拽得很长。被寒冰冻住的防滑链完全失效,任凭驾驶员极力刹车,被固死的轮胎仍然保持着原有的速度前冲,仓促撞上翻倒在地的同伴,一辆接一辆。巨大的撞击声伴随着轰隆的炸响,灰白的烟雾升腾,火焰从车内的燃油箱中挣脱而出,爆发轰天巨响。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抱着同伴的男人大笑起来,长发飞舞,如同挣脱囚网的野兽般跳过毁灭的火焰,冲入桥那头的黑暗。
地面上那怪物的笑声让伊兰特——已经有十数年飞行经验的空中猎手——也感到心惊。他控制着铁灰色的直升机,在呼吸面罩中吐出一口气,颅脑随着飞行器的震颤共振着,说出这句话比杀了伊兰特更让他难受:“这里是艾哈拉家族的忠实仆从伊兰特。我拦不住他们。任务失败了。目标已挣脱二号网,即将跨越大桥,抵达北方旧工业区遗址。电击无法伤害他们。毒烟,麻醉气体,炸..药……这是怎么样的一对怪物?”
通讯器那头答道:“我已经通知蓝衣祭司,让他启动装置。伊兰,艾哈拉从不会无功而返。我们的主人将要得到他们,不管那是不是两具尸体。”
“明白。”伊兰特喃喃道,切出家族队内通讯网络,转入因为狩猎日而组出的联合猎队的通讯频道,由于这次狩猎过于惊人的变故,先前平静如死水的频道已经被哭嚎和咒骂声填满了。
“那是人类吗?!”
“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有人用北区口音咆哮,“不到两分钟,他徒手撕碎了我们七十个卫士!”
“我不干了!我不会蠢到把命丢在和怪物的战斗里——他怎么能跑得比地形车还快,比飞行器还快?”
“那是哪里来的女巫,能在瞬间烧掉捕捉网,冻住桥链?”
“刚刚有子弹打中他吗?”有人自言自语似的轻声喃喃。
伊兰特听着不同口音的抱怨,移动操纵杆,他忠实的老朋友随即旋动涡轮,喷出一股股气流,放慢速度,把自己藏入追赶而来的机群中(当然,他小心地选择了涂装与自己一致的飞行器群,而不是其他家族的),驶向桥对面的工业区,指针在表盘上转动着,指示灯交错地闪。
他重新切换回家族频道:“艾哈拉的仆人们,改变策略。我们的主人想要他们,因此我们必须得到他们——祭司女王希望他们为了曾经在‘神圣之声’发生的一切惨剧负责,为冒犯了神圣的信仰负责。而我们,艾哈拉,将抢在其他领主麾下的家族前拿下头功。眼下硬拼并不是最好的办法,但任何怪物都有弱点。”
“消耗他们!像遛狗一样让他们在逃亡中累死——”
“安静!那女巫我知道,她是独眼帮的人,用她的帮派、亲人和朋友要挟她!束手就擒,否则其他人都会没命——我已经告诉地面上的队伍去找他们了!”
“让城市里的帮派和奴仆们为我们追寻他们,只要有足够的钱,他们会愿意做任何事情。”
“这一点已经有人去做了!”
一个冷静的声音接入伊兰特的私人频道:“如果情况必要,伊兰,联系那些讨人厌的卫士们,擅长布置陷阱的毒蝎们,所有为祭司女王效命的家族的狩猎队……这真是奇耻大辱。我不相信我们,带着武器的最好的猎人,行刑人,颤齿,竟然抓不住区区两个猎物。我已经通知了‘蓝衣祭司’,启动那件‘圣物’。”
伊兰特确认道:“从旧地球时代遗留下来的那件?”
“不错。”
一声冷淡的笑之后,通讯安静下来。伊兰特知道其他家族的内部通讯中一定也一样热闹。他调整着频道,略过跃动的数字,透过挡风玻璃往下看:尖塔隐晦的灯光在灰雾下浮动,无光的河流仿佛深渊,将要吞噬所有胆敢进入的存在。而频道中的争论还在继续,所有人都在吐露自己心中的疑虑与不安,说出自己的想法和主张,杀..戮的方式与建立功勋的渴望。但所有喧闹都有意无意地绕过了一个问题:
那怪物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