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神祭将至,兰明禾作为神官,照例如往年一样,提前两三日便忙得脚不沾地,到时她会同身为庙祝的兰阿婆一起,在山神庙中进行神祭仪式。
山神庙中近来也多了许多人,在神祭的前一天晚上,李浮甚至还看到了那日迎神活动上出现的一些人,比如云川区的区首、理事长……
她问兰明禾,以往这些人都会这么郑重地提前出现吗。
明禾只道并非如此,哪怕神祭对于云川区而言比春节还要重要,但近十年里,因着中央区对神明行迹的打压,这些政要往常也只是在仪式上露个面就走,不会说专门提前等待。
清晨天色尚且黯淡,屋中生出一声微小的声音,李浮应声打着哈欠醒来,半起身看向已经穿戴整齐的兰明禾,按了按眉心醒神:“该起了?”
这些天,随着山神庙里住的人越来越多,李浮便把自己的屋子腾了出来,搬到了兰明禾的房间。
屋子不算宽敞,一张双人床放在内间,山中草果种子制成的流苏作为隔断,将洗漱台面和一张沙发隔在靠窗的地方。
兰明禾正对照着齐人高的穿衣镜,歪头扣好左耳的银饰,一条长长的流苏抚在身前,她一袭蓝紫色花纹繁复精致的服饰,不好扭头去看李浮,只是有些歉意道:“吵醒你了吗,我小声点。”
李浮看向兰明禾时,瞧见她桌面上还有整整一托盘需要穿戴的配饰,她下意识摇了摇头,又发觉兰明禾看不到。
遂起身走到兰明禾身后,隔着齐人高的穿衣镜去看,她眉宇间还带着些疲惫困倦,漫不经心地拨撩了两下兰明禾头饰上的流苏:“阿禾真漂亮。”
兰明禾一件一件将妆面上的饰品佩戴整齐,才忍俊不禁地顶着头上精致的银饰微微转头。
在叮铃铃清脆的响声中,望向李浮,抬手抚去她眉间皱起的痕迹,温柔道:
“山神庙今日来人驳杂,你若觉得吵,就不要去前面了。可以去后山的花谷中转转,等下午仪式结束后,我去找你……。”
李浮握着兰明禾的手,自己好像没骨头似的,将脸放在兰明禾的掌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有些出神地“嗯” 了一声。
等点了灯笼,送别了兰明禾之后,李浮倚靠着门栏,望向这些住所中亮起灯光的几户,抱胸垂首发出低低的嗤笑声。
木雁青那个废物,这么久了才查到李承安的行迹,结果到头来还是要她来当作诱饵,将这群人一网打尽。
也罢,出来了这么久,回去也该给老爷子带个礼物。
只是……
李浮看向昨夜住进来的云川区区首的房间,眼中浮现一抹期待,是权家吗?
一直以来不仅在为李承安那个蠢货掩饰行踪,还能让老爷子和祠堂那群老家伙们明明被她折去羽翼,关在老宅里,却还能时不时出现在她眼前不死心地蹦跶。
她接任李家家主的这两年里,虽说清理了不少人,但总还是觉得有什么在背后搅乱,让她不顺心。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神殿之前的喧闹逐渐传入到这里,李浮望着天光一线的红日,关上门,一个人开始向后山走去。
走的方向却不是兰明禾所说的花谷方向,她拿着把镰刀,踏着一条久无人走的小路,向深山而去。
偶尔几丛遮蔽视线的草长在她行进了路上,李浮还饶有兴致地哼着不知名的小曲,手起刀落将其割下。
越往深山中去,阳光越难以照进来。
李浮从后山出发时,已经瞧见了一轮红日初生,但踏入深山之后,又走了这么久,天色透过密林的光只依稀能够照见隐隐约约的偌大的树干,根本没有丝毫天光大亮的意思。
走到无风的地方,阴冷晦暗,连雾都没散去。
但李浮只是手中转着把趁手的镰刀,悠闲又惬意得好像是出来踏春般自在无畏……
既然有人要来暗杀她,那她自然好心地为其创造条件,只是不知先出来的究竟是李承安的人,还是区首背后权家的人……
李浮状似沉思地想着,突然,破空的气流从她耳边划过,掀起垂在眼前乌黑的头发,露出那双戏谑冰冷的眼睛,她勾唇向后望去——
一颗穿透树干的子弹,冒着细小的白烟,在这片阴冷的山林中,仿佛要烧出一块灼热的温度来。
草丛一阵悉悉索索,数百名沉默的黑衣人持枪举向李浮,眼看生死危机便在一瞬之间,李浮却毫不在意般扫视了周围一圈,骤然选定了一个方向,向前走去。
李浮低声笑了,手中的镰刀宛若一个摆件,在她手中慢悠悠地转着。
果然,不出所料,先动手的还是李承安那个废物。
也不知道那位精明一世、狠辣无情的老爷子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把她父母那一辈的李家子弟宛若养蛊一样,几乎都养死了也没选出来一个合乎他心意的继承人。
临到老了,该去体体面面地去死的时候,竟然选出来这么一个无能自大的草包来,想要继承李家家主的位子。
为此,那些看不惯李承安、暗中筹谋的李家人,当初为了家主的位子,可没少给她找麻烦。
李浮的视线穿过数层持枪黑衣人叠成的人墙,愉悦地弯起眼睛,手中镰刀直指人墙背后的那个人,她扬起声:“李、乘、安!”
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恍然问道:“你来之前,老爷子难道没告诉你,我至今还没杀了他的原因吗?”
人墙裂出一道缝隙,只见一个身材高挑,面容郎俊的男人手上托着一个瞧不清形状的黑色物品,他眼神阴鸷怨恨地看向李浮:“你个贱种,等我杀了你,好让爷爷高兴高兴。”
要不是当初李浮没死还得到了神明认可,他又怎么从高高在上的李家少主沦落成为现在藏头露尾的样子。
他恨不得立刻将其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李浮耸肩“哦”了一声,嬉笑道:“看来是和老爷子通过气了,那他现在应该很高兴吧,毕竟他钟爱的蠢货即将要杀了他最厌恶的人。”
“杀!”李乘安怒火中烧,直接一声下令,周围持枪之人皆向李浮开枪。
“嘭!嘭!嘭!”
数百枚子弹携带起破空的火药味,在这片密林中惊起一阵鸟兽惶恐。
而站在最中央,几乎是子弹靶子的存在,李浮深吸一口气,抬手将落在眼前的头发,直接拢在后面,发尖微微生起背向的弧度,显露出那张消瘦但凌厉的面容。
那双眉骨压得极深的眼睛,狭长流畅在尾部翘起,干涩的唇生出艳红的色彩,李浮嘲弄地看向李乘安,仿佛再说李乘安的废物行径简直没有一点新意。
好似,被人围杀的不是她,反而是对面数十上百人。
“啧,就这?老爷子没跟你说……”她嘲弄地语气一顿,身影诡异莫测,竟然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咚咚咚……”
顷刻之间,方才对她举枪的人背后受袭,随着一声声倒地的声音,李浮的身影如残风,瞬间就站在了距离李乘安十步远的地方。
她依靠着一棵参天大树,略略打着哈欠,有些无聊倦怠地垂首:“他没告诉你,我是死不了的吗,嗯?”
“还是说,他愿意遂了我的愿,已经吊死在祠堂里了,还不忘临死前不辞辛劳,千里送孙子?”
“就这么点手段,我还以为这么久没见,你长进了呢。要是这样的话,木雁青那个蠢货竟然都杀不掉你,真是太无能了……。”
李浮话未说完,便被李乘安的怒吼打断:“贱人,别跟我提那个贱人!等我夺了神心,杀了你,我要将那个背叛我的贱人也千刀万剐!”
“刚刚不过是开胃菜,我当然知道那些蠢货杀不了你。但现在呢!李浮,你不如再试试,你还能使用多少神力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