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间之中,戴着面具的男人与象无面对面坐着。
与前厅的那些人不同的是,无论从侧面,还是从现在象无观察的角度,这都是一个神色肃穆的面具。
“第一次?”
“第一次。”
“不忘阁办事,事不过三。”
“那位姑娘先前在前厅已经与我说明了。”
“问吧。”男人微微抬起头,就好像现在他才正式与象无对视。
面具上那对眼睛极尽夸张,一对眼睛占据了三分之一的脸庞。如果镂空了,象无一定可以看清面具下男人的神情,可现在这个面具上没有任何的孔洞。
象无只觉得那对硕大的眼睛在审视着自己,他咽了一口唾沫,说:“我想知道烟雨楼在哪里。”
男人毫不迟疑地抬手,指向象无的左后方说:“就在西南方。”
收回了手,男人说:“只是想要找到烟雨楼,恐怕得拿出相当有分量的情报来交换,起码是‘前朝皇子的下落’这样的。”
“文帝流落在外的皇子?”象无有些迟疑,“我以为那不过是坊间传闻。”
“并非传闻。”男人平静地回答道。
“我免费送你一个解答吧。”看着象无惘然的神情,男人竖起一根手指,说:
“江湖中有三大隐世门派,神功诡谲,一旦有门人修成出世,必定独步天下。不过这些武功难以修习,每每隔上一两百年,也就出一个大成之人。”
象无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男人有意地停顿,就仿佛他可以透过那对面具上奇异的眼睛观察到象无的表情。
“没错,烟雨楼就是其中之一。”男人仰头思索:“距离上次烟雨楼出现在江湖上,有记录的,大概在一百年以前了。现在也鲜有人知了。”
“现在少侠知道为什么我说需要极具分量的情报了吧。”
象无有些灰心,甚至有些抵触情感产生。不知道为什么,从师兄离开开始,自己就卷入了莫名的涡流之中。什么玉玺诏书、皇子的下落,这些与他完全无关的东西却频繁出现,屡次挡在他的面前,让他有些生厌。
男人像铜像那般端坐着,沉声说:“你还剩两个问题。”
“我有一件要紧的事,”象无说:“我的一个朋友受伤昏迷多日,无论如何,希望你们能够帮我救她一命。”
“一命换一命,”男人说:“作为交换,需要你杀掉一个人。”
象无怅然,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能再杀人了。”
~
听完象无的讲述,曲幽不由得小声感叹说:“原来林姑娘的门派来头这么大。”
曲幽看着象无:“所以你拒绝他们了。”
“我没有办法不问缘由地就杀掉一个人。”象无看着前方,说:“在那之后,我按照你说的,讨了一碗面吃就顺势退出来了。”
说完,象无也转过头来问道:“不过曲姑娘是如何知晓这不忘阁里的事?”
曲幽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透亮的眸子滴溜一转,说:“我当然也是听人说的。”
“不说我的事,”曲幽赶紧摆了摆手,说:“这样一来,林姑娘的伤要怎么办?”
“我想带着林姑娘去往心源寺,说不定会有办法。”
“心源寺在北边,离这里很远的。”曲幽忧心地说。
看着落寞不言的象无,曲幽有些羡慕家中昏迷不醒的林姑娘了。
阳光已经越过了成排的屋脊,直直地扑到到两人的面颊与脚下的石板道路上。道路中间,夜间留下的薄薄的雪层早就被来往的行人踩得稀稀拉拉,现下更是加速消融,几乎没有了雪白的颜色,只留下湿漉漉的石块和小股的水流。
路的两边,那些没有被行人踩到的地方,宛如是铺了一条璀璨的飘带。每一粒雪花,都闪烁着七彩的光芒,微弱但明晰的光芒。
成片的光彩,伴随着两人同行。象无踩着湿淋淋的石板路,走在曲幽后面半个身位的地方,跟着曲幽的衣角,若即若离。
穿过几条略显清冷的街道,拐过几处街角,随着距离长风阁越来越远,周边也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奇怪。”
曲幽疑惑的声音将象无从芜杂的思绪之中抽离了出来。
“这个时辰,婆婆应该开门了才对。”
曲家医馆的木门紧紧地关着,俩人慢慢地走向医馆。
屋顶上,瓦面的雪层消溶,水滴牵着线地滴落下来,打在石板上发出清脆而又急促的嗒嗒声响。
~
“婆婆?”曲幽在门前轻声呼唤。
象无伸手上去,却发现门来回晃动了几下,并没有上锁。
俩人彼此对视了一眼。象无一只手将曲幽揽到了自己的身后,另一只手放到门扉之上,就势便要将医馆的门推开。
“等一等。”曲幽食指和拇指拉着象无后背衣料的褶子,突然往后扯了一下。
“走后院的门进吧。”曲幽小心翼翼地说。
绕过房屋的围墙,象无与曲幽来到后院稍显破旧的小木门前。曲幽凑上前去,透过门上的破洞往院里左右仔细瞧了瞧,又扣住破洞的边缘轻轻地晃了晃。单薄的小木门摇摇欲坠,免不了地发出了一些细微的吱吱呀呀的声音。
曲幽转过头来对象无说:“好在婆婆总是忘记别上门闩。”
从兜里翻找出钥匙,曲幽拎起生了锈的大锁,对准插进了锁孔里。
只听得喀哒的一声脆亮的声响,灰白的尘末从铜锁的孔洞里、锁身上震开分散到空气中,蒙蒙的一团。
“曲姑娘,别离我太远。”象无对身后的曲幽嘱咐到。俩个人一前一后,轻手轻脚地进入到了后院之中。
俩人的目光在院落里逡巡。这里本来对象无来说就是一个陌生的地界,仅仅只是昨天夜里借着昏暗的火光粗略地扫了一眼,自然是看不出什么端倪。
曲幽却不同,她日日生活在这一方小院子里,平日里婆婆在前面的小隔间里行医,除了给婆婆帮帮手,这后院的事也是曲幽在打理,甚至可以说这医馆后院的物件都全凭她在操持。
目光快速地略过每一个被挪动过的物件,曲幽贴在象无的后背上,纵是有些不安,仍然尽量保持镇定地说:“左边的坛子后和右边的柴堆里。”
也就在这时候,两人一同看见了昏倒在了厨房的地上,头发凌乱的老妇人。不是别人,正是这间医馆的主人——曲芃。
“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