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担忧盖过了恐惧,曲幽松开了手,不顾一切朝着厨房奔跑。象无也立刻反应,一把抓住了曲幽的手腕。
“曲姑娘!”象无大喊。
院落东北角巨大的坛子应声而破,西南角的干柴也四散飞出,两道黑影带着雪白的剑光,疾驰而来。
象无抬起仅剩的左手,催动体内的真气,脑中急速思考着如何应对这一左一右的夹击。
虽然在阳光下没这么明显,但一道银白色的光正在象无与曲幽的周边形成。光亮绕着两人游走,逐渐明朗。
前方的小隔间里适时传来了人声:“佛告比丘:须弥山王入海水中八万四千由旬,出海水上亦八万四千由旬。”
那声音宛似受到了中间狭长通道的影响,不断在墙壁之上折射,变得层层叠叠。
一股突如其来的巨力从天而降。
曲幽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站在齐小腿肚的深坑里,一动不能动。连手指也抬不起来了。
银白色的光芒春茧那般环绕着曲幽,先前围绕两人的光亮大部都聚向了她。可这光亮正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变得黯淡。茧上破开了裂纹,那些曲折的丝缝正不受控制地迅速蔓延,遍布整个茧身。
象无单膝跪在一旁,左手支撑着被巨力压得佝偻得身躯。寥寥的光点附在身上闪烁。
象无猛地抬起头,瞪大了那对布满了血丝的眼睛。眼见两道黑影愈来愈近,他却穷尽目力地盯着黑蒙蒙的通道尽头,再没有要应对的意思。
光茧破裂,激发出清越的响声。曲幽向前趔趄了两步,象无已经站起来松开了抓紧她的手。
隐蔽在柴薪堆里的人后发先至,一剑洞穿了象无的左肩。
“咦?”黑影发出了疑惑的声音,他本是奔着象无的心脏去的。
象无的手如同拨浪一般,挥向另一人,动作没有丝毫迟滞。
“不好!”黑影大惊,朝着正欲进攻的伙伴喊道:“小心!那秃驴的须弥掌收招了。”
“晚了。”象无淡淡地说。
空气像水面泛起波纹,扭曲起来。一息之间,这波纹变成激浪,瞬间拉近了与黑影之间的距离。
来不及反应,长剑崩裂,那欲攻向象无的另一人口吐鲜血断线风筝一样倒飞了出去。
刺中象无的男人果断放弃了长剑,往后跳出三步,朝着前方的小隔间破口大骂:“小秃驴,你搞什么鬼。”
“大人,活命要紧。再不收招,倒霉的就是我了。”隔间中的青年答道:“后会有期,等您回来了小僧一定登门赔罪!”
说完这句话,隔间那边再没了动静。
“小王八犊子!”男人咒骂着,抽出了别在腰间约摸十四寸长的短剑。他紧攥着手里的短剑,沉下重心对着象无喊话道:
“少侠,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把那烟雨楼的秘籍交出来,我可做主饶你一命。一旦京师的各位大人赶到,你纵是有七十二般变化,也逃无可逃!”
“京师?”
“没错。你们杀了俞烈。殿主已经下令,要倾力抓捕林珍娜,拿到秘籍。不光是京师,附近州府的个中好手也已经在往这边赶了。”男人扯了扯因为汗液沾到脸上的面罩,又向着象无摊开左手,大口喘气说道:“只要你给我秘籍,你可以走掉没关系。本来你就不在我们追捕的名单之中。”
“我带走功劳,你带走未来。怎么样?”男人诚挚看着象无,脚底不着痕迹地挪动着,“你年纪轻轻就有这样一身好武艺,我只是不想我们二人鹬蚌相争,让那些躲在暗处的渔翁得了利。”
“你也是长生殿的人。”
“没错,”男人瞥了一眼已经跑进了厨房的曲幽,目光立刻又回到了象无的身上,他指向象无身后躺倒的另一人,“我们都是长生殿的,三大隐世门派之首。你已经杀了一个门人,我私自放你走已经是在为你承担相当的风险了。”
曲幽走到门边,恶狠狠地看了男人一眼,朝着象无说:“婆婆没事。”
“你放心,我可以向上报告,他是林珍娜杀的,今天我到这里来没有遇见你。如此这般,以绝你的后顾之忧,你看如何?”男人循循善诱。
曲幽尽量远离男人,贴着墙边跑向隔间的通道入口。
“我……”象无的眼神有些飘忽。就是这瞬间的失神,给予了男人机会。
象无话音未落,只见男人手腕发劲,以迅雷之势将短剑掷向曲幽。紧接着,男人双腿发力,鱼跃而出,直奔通道入口而去。
应着短剑破空的声音,对峙的两人绷紧的弦也在顷刻间释放。
象无大惊,容不得他多想,右手运劲朝着男人全力击出一掌。身子早已在出掌前行动毫不迟疑地奔向了曲幽。
男人转过头,惊遽地发现眼前的空间完成了折叠,象无仿如就在他的面前。男人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击向面前的象无,下一秒他的手臂却像风中的枯枝,轻而易举地被折断成了几节。
痛楚还没有传达到大脑,男人已经整个人扭曲着飞了出去。逐渐遥远的入口在他的眼中变得血红,男人重重地撞击到院落的墙壁上,滑落、瘫坐到了地上。
与此同时,院落的另一边。本来掷向曲幽的短剑贯穿了象无,把他整个人如同挂画一样钉在了石墙之上。
曲幽慌乱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不知所措地流下了泪水。
“象无,都怪我,”曲幽双手颤抖着,自责地说:“都怪我。”
象无卯足了劲才把几个手指蜷曲起来,稳稳地握住了曲幽的手,慰藉道:“曲姑娘,多亏了你。”
曲幽双眼通红地望着被钉在墙上,双唇惨白的象无。声音在喉咙里打转,什么也说不出口。
“多亏了你,我才找到打败他的机会。”象无想清一清嗓都感觉力有不逮,只好勉力地提高自己的音量:“谢谢你,曲姑娘。我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帮我。帮我去隔间里看看林姑娘,好吗?”
曲幽连连点头,克制住自己杂陈的情绪,从喉咙里勉强挤出了应答的声音。两只脚倒得飞快,飞也似的奔向隔间去了。
看见曲幽抽抽嗒嗒却跑得很快的背影,忽然很羡慕。
在场的四个人,已经有三个人没有办法再挪动一丝一毫了。至少是今天不能了。
“你果然从一开始就没想和我合作。”男人耷拉着眼皮,一边吐着血泡,一边含糊不清地说。
“我在等时间。”象无说,“我现在的水平,没有办法短时间内打出两次这种掌风。”
男人叹了一口气,像是点了点头,再也不说话了。
忽地一股血腥味上涌,象无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溅到了庭院中央坑洞的边缘。
空气中,混杂的真气里,一丝庄严的金色气息飘荡着,谁也没有察觉,就这样缓缓散去了。
“林姑娘。”象无沁着头,自言自语地呼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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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姑娘没事。”从隔间回来的曲幽用手绢帮象无揩拭着嘴角的血迹,她已经没有抽泣了。
“我没事。”象无看着一脸自责的曲幽,有气无力地宽慰说:“你看我吐过血,嘴唇气色看起来是不是好多了。”
曲幽露出了一个不是那么好看的笑容,用手背擦干了挂在脸颊上的泪珠,问:“这把剑我要怎么帮你拔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