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闹钟响了一声就被摁灭,陈述从床上坐起缓了两分钟,不知道昨晚究竟睡没睡着。
他穿着短袖下床,洗漱间看到镜中的自己,轻度黑眼圈让这张脸显得更凶。
昨晚,他好像遇到了一个人。
捧一把水洗完脸,从架子上取下一条毛巾胡乱擦拭,那个人的面容在脑海中愈发清晰。与十几年前相比,褪去婴儿肥的脸不再稚嫩,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精雕玉琢的五官。
陈述叹了口气,镜中人略带倦意。
都过去这么久,保不齐是自己认错了。
尽管各单位加强巡逻,跨年夜凌晨还是有人无视提醒聚众燃放烟花,导致临江一片草地被点燃,公共财产遭受损失,所幸无人伤亡。
事件第一时间登上各大媒体,警局连夜发通知召集所有干部成员第二天早上开会,陈述也不例外。
警局内,许杰正缠着周密:“求求你了副队,今晚巡逻和我换个班吧。”
舒星推开玻璃门就看到许小媳妇缠周郎的一幕。
“干什么呢你们?”
舒星纳闷,周密立马与许杰保持了距离:“他要和我换晚班,我不干。”
“换晚班干什么?”
许杰眼见副队这边行不通,机灵地往他们支队唯一一个短发女警身上靠:“我忘记今晚要值班,之前答应了女朋友要和她一起看电影,如果这次再放她鸽子,我们两真要掰了。”
“没有提前确认工作时间是你的问题,”周密横插在两人中间,“成年人要为自己说出的话负责。”
“我当然知道,这不是情况紧急嘛!况且......”许杰音量减小,“跨年那天是我值班,元旦我也要值班……”
“因为每个人都轮过一次了。你刚入职,今年是你明年就会轮到别人,没有针对你欺负新人的意思,”舒星用不大不小的力气垂了一下许杰脑袋,“队长为了能让我们连一个长假,每年十一都自愿承担中间三天的值班,这你怎么就不说了?”
“真的假的?”许杰嘀咕道,“队长有这么好吗?”
舒星翻了个白眼:“晚上几点,巡逻哪里?”舒星问道。
许杰立马鸡贼地回答:“十点,安防街那边。”
“安防街有什么好巡逻的?都是一群为了生计摆摊的群众,卖几个吃的能出什么事?”
“就是就是。”许杰在一边附和。
“还是谨慎点为好,毕竟昨天才出一个起火事件,快过年了,上级也不想再有什么岔子。”
许杰不想听副队说这些,他只想成功换班:“星姐,你是不是想伸出你的援手,帮一帮眼前这个小可怜啊。”
“我今晚有约,”舒星拒绝得干脆,“你可以问下队长,他今晚应该没有其他安排。”
“找队长?星姐你认真的嘛?我怎么敢找他……”
“哟,没看出来你这么怕陈队。”
“能不怕嘛……而且……而且我听说队长的父亲是这里的前局长。”许杰的声音已经小到嗡嗡。
“怎么,怕他只手遮天?现在的年轻人想象力也忒丰富……说曹操曹操就到。”
陈述刚下会,推开门只见舒星勾手示意他过去。
笑的不怀好意的舒星、全身发颤的许杰和在状况外的周密,莫名其妙。陈述不懂这三人在策划什么但还是走了过去:“怎么了?”
“许杰想找你换班。”
许杰:!
双手贴裤缝,站姿一下子就标准起来。
“换什么班?为什么要换?”
两句反问就把许杰干哑吧了。
换班这个事不算大,但非必要陈述不会允许调班。一是所有排班都是得到队内人一致同意做出的安排;二是警察这个需要严守纪律的职业,频繁的换班会引起大家对规定的松懈。
如果是家庭事故、个人疾病和不可抗力,陈述二话不说便会同意。
“他答应了女朋友。”舒星说道。
“但是他自己给搞忘记了。”周密补刀。
显然不属于可请假的范畴,许杰满脸涨得通红,没想到队友会这么轻易被刺他。
“安防街那边的巡逻,少去一天也没关系吧?”出卖归出卖,舒星同时也在试图进行协调。
听到安防街这个词,陈述手指不受控地弯曲,怕其他人有所察觉,身体僵了两秒。
“你自己不说些什么吗?”陈述冲许杰说道。他知道这个新入职的应届生有点怕他,适当畏惧是好事,但他也不想让队内氛围缺失人文关怀。
“我……”或许是爱情的力量太过强大,再三挣扎下,许杰问出口,“队长,如果可以的话您今晚能和我换次班吗?我保证如果没有正当原因下次不会再提这种要求了。”
许杰双手合十,说完后不敢睁开眼睛。
“你把值班表拿过来。”
“好的,对不起队长,我……”说到一半许杰才反应过来,陈述这是同意了?
看到舒心和周密脸上无奈的笑容,许杰才确认自己没听错。做梦都没想到陈队会同意,欣喜又意外,说话都变得有点结巴:“好好的,您稍稍等我一下。”
-
晚上九点五十,警车开到离拐弯处,远处不少人陆续收摊,不用陈述再上前一一催促。
他将车停在远处熄了火,打下车窗,车内最后一点暖气从缝隙中溜走。
从他的角度能看到饺子摊,里头的人正忙着收东西。
点燃一支烟,在风中站了十来分钟。一支接一支,他终于能够确认,摊位里的那人就是言俞。
今天的言俞穿了一件高领毛衣,包裹住他欣长的脖颈。
摊位前,是昨天那位买水饺的女生。
怎么又是她?两人氛围融洽,言俞笑容灿烂,陈述深深吐出一口。
女生走后其他摊贩也走得差不多,言俞低下头迅速整理好用具。餐车顶部的灯没关,在黑夜中言俞推着小车准备离开。
陈述熄灭手中的烟,重新启动皮卡跟了上去。
言俞走得不快,大车与小车,中间是三百米的距离。陈述坐在高高的驾驶座上不时点点刹车,在无人的街道上保持着五码的行驶速度。
皮卡的发动机声音很大,却没能换来言俞的一次回头。他就像一叶扁舟,航行在属于他的黑色大海里。
言俞是真的失去了听觉。仅需一脚油门,谁都可以,就能在他无法得知的情况下令他受伤。后知后觉中,陈述的心头涌上一股道不明的焦躁。
走了大概快二十分钟,小路终于和大马路汇合,十字路口能看到零星的车辆。
言俞在一个红灯前停下,等到人行横道的指示灯变绿,他又重新推动餐车往前。
陈述跟在后面,一瞬间,视野中闯来左边驶来的右转车,陈述被动踩了一波急刹,对方同样紧急制动,夜晚的岔路口接连划过两次尖锐的摩擦声。
“你他妈到底会不会开车!”奔驰车主摇下车窗破口大骂。
陈述立刻把车熄了火,“咣”地关上车门。
奔驰车主这下看清了皮卡上写着的“公安”两字,赶紧把窗户摇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