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好久不见啊……”林昭贞盯着那张胡子拉碴的脸看了半响,“请问大人……”
“大人?你……不愿认我了吗?”将领神情黯然,声音发紧,“我那时不是……”
不是,大叔你谁啊……林昭贞如坐针毡,疯狂先给李良使眼色——真不怪她不愿认,实在是这张胡子脸跟谁都对不上号啊!
李良眼见气氛不对,自家将领脸色此刻犹如乌云盖顶,赶紧打圆场:“这位是我们顾夷恒顾大人,现任庐州知府,正跟随方将军攻打黄匪呢!”
“顾大人……”她灵光一闪,“不知顾平章是您什么人?”她认识的顾姓人士只此这一位。
“……”顾夷恒忽然长舒一口气,后知后觉摸起唇上的大胡子,表情懊恼得像吞了只苍蝇。
李良急得直跺脚:“林兄弟!怎可直呼大人姓名!”名字名字,名多是父母长辈所唤,可不是随便让人喊的。
“大哥?!”她一双桃花眼瞪得圆溜,把眼前这个络腮胡大叔从头到脚扫视数遍,目光最后定格在那两撇遮了半张脸的八字胡上,“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顾平章,不,现在要称“顾夷恒”了。
“这……”顾夷恒尴尬地收起手。
李良只好为顶头上司解释:“大人蓄须是为避桃花!生怕让哪家千金看上,又要招大人为婿呢。”
“又?”听着像已经出过这种事了。
“上回裴中堂家的七小姐……”话没说话完,李良在几人的注视下缩了脖子,拽拉着祥子溜了。
空气突然安静。
顾夷恒轻咳一声:“弟妹……”
“别叫我弟妹。”林昭贞揉着太阳穴,“我和吕茂原本也没什么干系,他前年成了亲,你的弟妹另有其人。”
“二弟太荒唐了。等过段日子,得空了,我去为你讨回公道。”顾夷恒看她消瘦憔悴还穿着男装,“你怎……”
“我离开他们已经半年了,不说这些了,说说你吧。”林昭贞见他离开山寨后仕途姻缘皆得意,而自己一路风餐露宿……她强撑着笑容转移话题,“倒是忘了先恭贺大哥喜结良缘……”
顾夷恒面露惊诧:“喜从何来?结良缘又从何说起?”
“裴中堂家的千金……”林昭贞脸色逐渐苍白,声音弱了下去。
“去年行冠礼,我为自己取字‘夷恒’,你可知为什么?夷者,平也;恒者,常也;夷恒,平治天下非常之功,这是一解。”他突然上前一步,目光灼灼,一字一句郑重地道:“秦昭盟夷,我心贞恒,这是二解。昭贞,我尚未娶妻,也从未有过别的女人。这些年来,我始终忘不了你,我……我心里只有你。”
“夷恒”二字,是在两人身隔千里之际,在他以为与她此生注定陌路的日子里,借取字之由,无望写下的,一封永远寄不出去的情书。
他把心事藏在了自己的字里……
直到再见她那一刻,他知道他彻彻底底地输了。这一回,任她是谁的妻子爱侣,他决不再放手。
“你说……”林昭贞眼前一黑,软软栽倒。
“都是真的。”
他接住滑落的身子,在她耳边轻声道。
“昭贞。”
“你受苦了。”
他轻轻地说。
秋日的风掠过街头巷尾,他抱起昏睡的人儿走向驿站,八字胡在夕阳下轻轻晃动。那撮滑稽的胡子底下,是分别后每一个清冷夜里才敢独自回味的,深藏多年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