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贞语气僵硬:“……有些发炎。”
还能理他就好。顾夷恒悄悄松了口气:“可否,让我看看?”
她没吭声,只是挪了挪身子,让出个位置来。
顾夷恒沉默地消毒、上药。
伤口长得不好,中央有些糜烂,甚至看到更里面粉红色的肉,稍稍一碰就疼得她直抽气。
一向稳稳当当的手,此时抖得比她还厉害,额角甚至冒出一层薄汗。好不容易换了药,他手里攥着药瓶捏了又捏,终是没忍住:“为了他,你连命都不要了。”
“我和吕茂是假夫妻,夫妻之名是假,异姓兄妹是真。我和他没有拜过堂行过礼,更没有夫妻之实。当年是看他人高马大,功夫又好,在外唬得住人,才借了他妻子之名,免得遭人觊觎。”林昭贞突然开口,便是直切要害。说到这里,她看向跳跃不安的火焰,喃喃道:“我们之间本没有什么阻碍,但他们若因我们而死,那我……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面对你。”
药瓶落入身下的稻草堆,发出的轻微声响连同火堆的“噼啪”声一块儿,被吞没在雨声中。
“怎……”顾夷恒想起前两日她未尽的话,也回想起当年她和吕、陆两兄弟相处的情形,那时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之处,现下全明白了。杀意一退,往日那些兄弟情分浮现在眼前,沉重得令他抬不起头:“是我糊涂了,我真……枉做小人!昭贞,等雨一停,你便去附近镇里养伤,我派人到驿站给小刀飞鸽传书……不,下一个驿站太远,得回上一个站去才行。保险起见,我即刻赶往山寨,势必阻止这场大错!”
“我和你一起。”林昭贞斩钉截铁地道:“此事因我们两个而起,就得我们一起去化解。”
顾夷恒目光落在她的伤口上:“只是冒雨前行,我怕你身子受不住,不如我们同乘一骑,你坐前面,可以靠在……稍作休息。”
林昭贞、顾夷恒及一名亲信先行,留一人等雨过天晴,便回上一个驿站飞鸽传书。
临行前,留下那人拽住缰绳,面色担忧:“大人三思!您这些日子就没怎么合过眼,现在又冒雨赶路,便是铁人也……”
两名亲信不知道内情,自然不知自家大人为何突然如此分秒必争。
“无妨。昭贞身上带着伤都不曾言退,我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又岂能怕苦。”说罢,顾夷恒把林昭贞往怀里拢了拢,策马而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雨幕之中。
风雨兼程,林昭贞在颠簸的马背上醒来,发现自己被顾夷恒稳稳地圈在怀里,便让他抱住自己打盹儿。顾夷恒并不推辞,双臂搂住她的纤腰,将袖子合在一起打了个结,下巴抵着她的颈窝,没一会儿就这样睡着了。
如此这般,两人交替着得了休息。只是苦了那名亲信,一个人强撑着。一行三人紧赶慢赶,终于在次日凌晨赶到怀兰县。
此时天还下着蒙蒙细雨,飞鸽传书那一招根本指望不上,幸好顾夷恒坚持冒雨赶路,不然后果不做他想。
即便如此,危机仍在,几人果断兵分两路,林昭贞顾夷恒去山寨坐镇,亲信持盖了官印的《栖姥山山匪招降书》到县衙保人,来个双重保险。
林、顾路上遇到探路兵,顾夷恒报上身份姓名,与之通了气。亲信那边正巧撞上怀兰县令舒怀德亲自率兵出城,当即取了文书,向舒县令禀明自家大人想招揽山匪投方乙信将军麾下,望县令配合云云。探路兵收到后方发出的撤兵信号,朝顾夷恒行了个礼,带上其他人回县里复命了。
一桩兄弟相残的悲剧止于战前。
山寨中人昨日收到风声,早早警戒起来,哪知大军没到,先等来了昔日“二嫂”。吕茂、陆仁两兄弟来迎,只见一匹高头大马驮着一对男女进了寨子。坐在前头的女人,正是阔别半年的林昭贞,背后是个留着八字胡的陌生将领。
吕茂又感动又焦急:“蠢婆娘,早不回晚不回,这时候回来送死啊?”
大嗓门吵得人耳朵疼……林昭贞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过命的情谊是一回事,这厮企图强迫自己又是另一回事,她拼命搭救那是义气使然,不愿再搭理吕茂,更是人之常情。
“二……”陆仁瞥见真二嫂抱着小侄子走来,立马改口:“贞姐,你这是?他又是什么人?”
“他……”林昭贞几日紧绷的心终于放松下来,一时脱力,说不出话来。
倒是她身后的大胡子将领开了口:“二弟,三年不见了,怎么刚见面就咒人?”
陆仁手里的三节棍“哐当”落地:“大……大大哥?!”
“蓄了须,你们也认不出我了。三年不见,你们还好吗?”那将领林昭贞抱下马,向两人问候。
吕茂恍然大悟:“还真是你!大哥,你肯定是听说县里要攻打山寨,特意赶来救我们,对不对?”
“……对,对……我写了招降书,让手下交给县令,请他放兄弟们一马,但又担心事情有变,便和昭贞一起上山来见你们。”顾夷恒硬着头皮编完“招安”的说辞,又扯出一个笑,却不敢与两兄弟对视。
众人哪里知道背后曲折,听见危机解除,寨众顿时欢天喜地,拥簇着将顾夷恒请进大厅。
“大哥你总算回来了,这都多少年了!”一个灰衣毛头汉子奋力挤上前问候。
顾夷恒一眼认出对方:“张山!钱六欠你的钱,可都还上了?”
钱六没挤得进来,在人群后挠头干笑:“快了,快了,嘿嘿。”
顾夷恒哈哈大笑:“还是老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