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请先在此处歇一晚,明早夫人自会相见。”
这一夜,源缪睡得并不安稳,身体像一张半拉开的弓,无法松懈。
还是昨夜那人领路,一直把他带去了主院。
源缪进门一看,祝璧归穿着简单,甚至没有梳妆打扮,正端着一杯茶。
非礼勿视!
正要出门,那领路人先一步退出,将门从外面阖上了。
祝璧归慢悠悠喝一口茶水,又取出一支香来在烛台上点燃了,“上了年纪人容易困顿,这香是西域来的,醒神的很。先生不介意吧?”
也不等人答话,自顾自插在香插上。
源缪看一眼紧闭的房门,“夫人这是何意?”
“有些话不便为人所知,关上门也就不怕被人听见了。”
青烟袅袅,淡雅清香,确实是好闻。
“先生请坐下说话吧。”依旧不慌不忙,又添了一杯茶,递过去,“先生也喝一杯吗?”
等源缪坐下,接过茶盏放在一旁,却不曾碰那杯茶水。
入喉的东西,源缪可不敢大意。“
祝璧归也不在意他喝不喝,又问道,“先生出承阇已久,怎会突然上门?”
她怎知我去了承阇!
源缪颇有些惊讶,这份惊讶更叫他心生警惕起来,只觉好似有危险逼近。“微君是老夫的弟子,听说令郎请他上门做客,有些担心,故而来看看。”
“是吗?”祝璧归似信非信地样子,又问他,“这些时日我门下有许多人失踪了,先生在江南明察暗访,逗留数月,不知可曾见过那些人,可知道他们现在在何处?”
话音未落,源缪的手便下意识想抓紧他的大刀。
可是他的刀,此刻正放在昨夜休息的卧房里。
源缪心中的紧张消散,已然彻底冷静下来了。“你已经知道了。”
原来今日是场鸿门宴,还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
“源缪长老实在太小瞧我了。若我是长老,此刻便该回山请援,怎会自己送进门来呢?”祝璧归缓缓摇头,有些不满。“倘若换个男子,长老恐怕不会似这般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
这并不是头一次因为性别而为人轻视,这样的事情,有过太多太多回了。
可这样的便宜,她还真是一点儿也不想占呢!
“是我大意了,也低估了夫人。”源缪眉头微皱,神色几番变换,深思过后,渐渐的,一切好似又平静下来。
“明人不说暗话。夫人耳目甚众,却不知是何时发现老夫的?”
源缪知他今日这一劫怕是逃不掉了,却想弄个清楚明白。
“自是从头到尾,长老都在妾室的掌握之中。”
祝璧归柔柔地笑着,源缪见了,却只觉得这笑容阴险极了,就像藏在石头缝里的蝎子蜈蚣,随时要跳出来咬你一口。
“呵,原来如此。”源缪冷冷得看着这个貌似温柔的女人,眼神似箭正射向她。“也对,怪不得夫人有如此心机手段。这世上恐怕谁也不会猜到,大名鼎鼎的白莲圣母,竟然会是夫人这样的女人!”
“没想到长老连这都知晓了,也不知是谁开得口?”
白莲派大部分外门教众不知祝璧归的身份,一部分门人才知道守家和白莲派关系密切,只有最核心的人才清楚她的真实身份。
所以,是谁背叛了她呢?
“不得不说,白莲派的人对你确实忠诚,不过,他们不全是孤身一人,有的也有父母妻儿。”
祝璧归不会因人一时的错误就判他死刑,不过是收回她的信任罢了。“原来如此,我不怪他们。只是没想到阁下作为堂堂元一宗的长老,也会行此挟人妻小之事。”
“式之刚生下来就被守兄抱给了我,我把他当亲生儿子一般。你也有儿子,倘若你儿子死了,你大概就能明白我的心情了。”
“式之?我记得守令献给那个孩子取的名字是越卿。”
“难为你还记得守兄,却杀了他的孩子!你害死了式之!”一想到式之的死,源缪便止不住满心的愤怒,仇恨像怪兽吞噬着他的理智,使他日思夜想都是复仇二字。
“守兄一世英豪,怎会娶你这般的蛇蝎夫人!”
“因为我本就不是他夫人啊!”源缪大吃一惊,正要冲上去质问,却忽地身体发软,猛地瘫倒在地上,只能瞪大了眼睛盯着她。
“白长老送来的香不错,”祝璧归淡淡笑道,“听说你在承阇府将他们狠狠羞辱了一把,真是——狂妄啊!”
祝璧归用镊子取出香炉里的药香,扔在那杯茶水里。
冲泡成淡褐色的茶水一下就变了颜色——香有毒,祝璧归提前将解药融在了茶水中。而源缪果真没喝那杯茶水。
这人啊,就是喜欢在该谨慎的时候疏忽,在该疏忽的时候谨慎,不合时宜,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