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赶来尘久在废墟般的树下看到的是——
“嗯?!”带着口罩戴着帽子还带了个呆到爆的圆眼镜框的逍遥看着面前这个气喘吁吁的少女一时间有点短路,为什么会被这么肯定地认出来啊喂!
“逍遥学长!您是高一B班的逍遥诺斯学长吧…”
“咳咳,你认错了。”逍遥一脸冷漠地打断她。
尘久挑眉,一把摘掉他那个呆到爆的圆眼镜框,一双天空般澄澈的天蓝色眼眸暴露在视线内,“逍遥学长的每一场巡演我都看了不下十次!我不可能认错!”
逍遥脸不红心不跳面不改色地摆摆手,“cosplay,不是本人。”
……?
不,不对!这个节点怎么会有学院的学生在这里啊!她说什么?E班?和黎玥一个班唉…啊,是黎玥带来的人吧,那应该是…
“你是叫尘久吧?”
“啊,是!”面前这个说cos逍遥的逍遥学长突然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尘久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就是他们从青霜族遗址带回来的女孩…逍遥微微拉下口罩,低头仔细端详着尘久。关于青霜族遗址的事,老实说逍遥也不记得雅乐到底是什么时候告诉他的,那段记忆相当模糊,模糊地像个梦,他只是在想起来时将那个他自己也不确定的消息告诉了可能会相信的欧阳黎玥。
于是她就去了。
在那个布满结界和幻境的遗迹中,只有身为所言现世的拥有者才能够自由穿梭。
“你是来找黎玥的吧。”逍遥笑着问道。
太…太近了!尘久有些慌乱地退后一步,天使面容带来的美颜暴击无论是谁都会心神失守!
“嗯?怎么不说话了?”逍遥歪着头有些疑惑道。
“我我我我我我是感觉到这里有异动来找找找黎玥的!”尘久不自然地暼开目光,故作镇定地回答道。
“那你,来晚了哦。”
“唉?”
“黎玥早就被暗渡者抓走了。”
“什么!”
尘久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她已经很尽力的赶过来了,她在这里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黎玥,好不容易看到了认识的人,结果被告知——
你来晚了。
你来晚了尘久。
看着尘久紧张的模样,逍遥连忙安慰道:“不过她似乎是很有把握才被抓进去的,相信她吧。”如果真的会出什么事,那位不会对自己的女儿不管不顾,而那位一直默不作声,似乎早就认定了欧阳黎玥不会有事。
逍遥看着稍微看下心的尘久,轻轻笑道:“来交换一下情报吧尘久小学妹,你需要知道我们刚刚都经历了什么,我也需要知道造就现在这种情况的原因。”
“学长,你知道你的笑容很有杀伤力吗?”
“唉?”
(4)
希玛利亚的眼泪,即是狄卡弥斯的种子,如今她的身躯已经枯萎,而那埋藏在地下的心,也即将重见天光。
玄逸看着天空中作茧自缚的妖精,露出了饱含歉意的微笑,轻轻哼起那首被遗忘的歌谣的前半部分。
“希玛利亚啊希玛利亚,你为何泪流不止?因为河流不再奔腾,因为鱼儿不再嬉戏。
希玛利亚啊希玛利亚,你为何悲伤不已?因为天空正在哀嚎,因为鸟儿不再高歌。
希玛利亚啊希玛利亚,你为何痛苦不堪?因为森林开始枯竭,因为花儿不再欢笑。
希玛利亚啊希玛利亚,你为何还在停留?为何眼泪还未擦干,为何噩梦还未醒来?”
剧烈的神力波动以此为中心荡开,世界在此刻为心的跳动而欢呼。
“祈祷吧希玛利亚,灾祸终会迎接你的归来。”
异变突生,才刚刚安稳一些的樱界又一次开始剧烈动荡,大地裂开,尘土四起,所视之物皆被朦胧。
“怎么回事!地震?!”尘久惊呼道。
死去的神树再次散发出一股巨大的神力波动,地面很快又趋于平稳,只是枯树上方的茧似乎光芒更加微弱了。
逍遥在晃荡的地面上依旧站地稳稳当当,凝重地望着枯萎狄卡弥斯树,“结合你们的经历来看,黎玥被算计了,幕后黑手另有其人,而现在,他大概来了,来夺取神明的遗产…”
尘久看着突然严肃的逍遥,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逍遥学长?”
“圣裁,”逍遥看向那缥缈的雾与尘,朝着狄卡弥斯的方向抬起手,指尖闪烁着银色的光辉,他对着前方轻轻地划出一个十字,光影慢慢凝结,在尘中显现,“聆听,众生哀悼。”
“啪!”
一个响指,光芒大盛,带着充满毁灭的气息在一瞬间飞向前方,连雾气与尘土都被瞬间湮灭,在地面留下了深深的沟壑。
“真是小瞧你了,明明都用了五成力来防御了。”
什么人!尘久警惕地盯着那个模糊地身影。
“在经历了那么久的战斗还有余力,看来我对你的评估需要更新了。”一个男人托着一颗水滴状的闪烁着耀眼光芒的翠绿水晶缓缓走出,身侧环绕的神力屏障逐渐破碎崩坏。
怎么会!一点气息都没能察觉到!
尘久从未见过那么复杂又空虚的神力,那股神力似乎什么都有,但在与周围环境拟态后,似乎又什么都没有。诡异地矛盾让人感到源于心底的畏惧,而矛盾本身却有着一双真诚到让人到让人反胃的眼神。
“玄逸…”逍遥脸色一变,“是你做的。”
“是我做的。”玄逸毫不掩饰地承认道。
逍遥有些咬牙切齿地质问道:“那你怎么还有脸出现在这里,大鬼族的族长,樱狱街的叛徒,暗渡者的走狗。”
“妖精族代理族长清恶樱无法行动,我来协助妖精族处理灾后救援。”玄逸将翠绿水晶收入掌中,面对逍遥的质问只是从容地笑着走过,“怎么,天使,你敢对着他们揭穿我吗?堵上你懦弱至今的一切。”
逍遥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甘心地攥着拳,却什么也没说,没错,他不敢赌,他隐忍至今就是为了他仅剩的珍贵之人,如果此时当了那个出头鸟…或许将失去一切。他承担不了玄逸的报复,更对抗不了一整个大鬼族。
“那么我…”尘久正准备冲上去,却被逍遥一把抓住。
“你是欧阳家的门客,你代表着欧阳家,你们在外交那边的调查申请还没有批下来,如果你在明面上插手了,事情会更麻烦,祝凰城搞不好会落得一个干涉内政的名头。”逍遥沉着脸说道,“只能等恶樱醒来了。”
“不错,很明智。”玄逸鼓鼓掌,眼神中透露着由衷的欣赏,“我向来喜欢聪明人,看在你们这么努力的份上,我不介意和你们多聊两句。”
“在我和哈莱的最后一次聚会中,他曾说给那位终会背叛他的肮脏贫民留下了一份礼物。”
“这是他拒酒的代价。”玄逸留下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向着守卫军的方向长扬而去,“希玛利亚的眼泪,我收下了。”
惨败。
不好,阿回…尘久掏出手机打给自己的小师妹。
“师兄我这边情况有点复杂,你怎么了!”
无回那边的背景音相当嘈杂,似乎在与很多人交手。
“阿回你们在哪!刚才…”
“嘟嘟嘟——”
“该死!”尘久看着突然挂断的电话狠狠地咒骂着。
“别急,”逍遥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拿过她的手机,“因为狄卡弥斯枯萎,支撑地面的树根也跟着崩塌,地面的信号受到不小的影响,先看看小无回有没有开定位…哦!在这里!”
“这么远!”尘久看着位于樱狱街地图最边缘的小红点惊呼道,现在樱界的交通已经瘫痪,她一时半会可赶不过去。
“在靠近海关的位置吗…”逍遥眯起眼,总有些不详的预感,“学妹,抓紧了,我们用飞的。”
“唉?唉唉唉!”
未等尘久反应过来,逍遥就已经一把将她捞起冲向最深邃的夜空。
“啊…今天飞了太多次了吧…”逍遥疲惫又无奈地抱怨着。
在地面时明明感同身受却没那么深的感触,飞上天空后反而将惨状尽收眼底。
歌舞升平已随树枯而去,所余下的不过是落在泥里灿烂却腐败的秋叶。
“逍遥学长留在这里是在等黎玥吗?”在习惯了冲上夜空的失重感后,折酒抬头问道。
“雪阳伤的很重,我想黎玥大概也不轻松,有个后援总是安稳的。”逍遥笑着说道。
“逍遥学长和黎玥的关系好像很熟唉。”
逍遥没好气地“嗯…以前很熟,不过现在…这两年没怎么见过。”
“啊?为什么?”
“可能因为她更喜欢雅乐。”
如果活下去的是雅乐就好了。她比任何人都炙热的希望着,逍遥是雅乐的投影,她比谁都理所当然地认为着。
“而我可能…”
每次看到那孩子逍遥都打心底地感到心慌与愤怒,她一直在从自己身上寻找雅乐的影子,即使他们都知道人死不能复生。那种眼神让逍遥确切地痛苦着,她在质问他——
为什么活着的那个人,是你啊。
“是有些怨恨的。”
(5)
为什么死去的人,是雅乐呢?
小孩子的脸红的像是要滴出血,喉咙不断地涌出黑红色的血来,胀大的肚子已经说明了一切。
浓重的铁锈味占据了整个鼻腔,腐烂的气息在深夜肆意蔓延。
“卡提!托比!醒醒,哥哥来了!怎么办…要怎么办…”夜玥手足无措地抱着两个孩子,到处都是血,有好多和卡提还有托比一样红着脸昏迷不醒的孩子,还有好多死掉的,被剖开肚子,好像已经死去很久的小孩子,都在这个小小的集装箱里堆着…
“发生什么了!学长!让我看!”
逍遥将无回和尘久死死地按在怀里,面对面前的惨象明明颤抖地要反胃了,可双眼不受控制地一直死死盯着那些已经流逝的生命。
“天使…你能救他们吗?求求你…”夜玥挣扎着从血泊中走出来,向着逍遥伸出手,那双纯白无暇的羽翼,毫无疑问,那是天使族。
做不到啊…无能的天使是如此怨恨着自己。
“救救卡提和托比…我的弟弟妹妹…”他找了他们一整天了,跑遍了樱狱街所有码头,一路都伴随着恶意与杀戮,他已经到极限了。
“对不起…我做不到…”
他和雅乐是不同的啊,完完全全不同的啊。
无回紧紧扣着逍遥的衣衫,泣不成声,“逍遥前辈没办法治疗吗?夜玥他,他真的好努力好努力才找到…”
“我和我姐姐不同,雅乐掌控着时间的回溯,而我只是能够干涉时间的流逝…”逍遥低下了头,不敢再看夜玥的眼睛,“他们只能是把焰灵晶取出来后再进行下一步治愈,雅乐的话或许可以,但现在这种情况,我的话…只能加速他们的死亡…”
将伤口回溯到未受伤的状态,和让伤口加速愈合而治愈,虽然就结果来看是相同的,但本质却是完全相反。
“砰!”有什么东西猛地撞上不远处的集装箱。
“学长,有人来了…我去解决。”尘久不管不顾地从逍遥的怀中挣脱出来,夜玥站起身虚掩着门,尘久暼了一眼红着眼角头也不回地往声源处赶去。
“我去帮师兄…”
空落落的,什么也没能抓住,逍遥很讨厌这种感觉,该怎么办,下一步要往哪里走,该去哪里,该做什么…失去支撑,连站立都格外艰辛。
“你不去吗。”
逍遥看着不远处飞起的霜花,沉默地摇摇头。
夜玥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你能做到什么程度,天使。”
“最多减轻他们死去时的痛苦,或许可以屏蔽一部分痛觉…”逍遥走了过去,单膝跪在那炼狱般的景象前,天使洁白的羽翼被淤泥般的血污染上点点鲜红。
点点金辉在狭小的集装箱跃动着,温暖的光芒占据狭小的空间,但并不刺眼,它们是那样温柔。孩子们脸上的血色逐渐消退下去,只是表情看起来依旧不安稳。
真正开始为这些孩子们祈祷时,他才发觉这些孩子的情况到底有多么严峻。灵魂上布满细细碎碎的黑纹,任凭他多么努力也没办法使其褪下,如果是在辛之城…如果在天神大人的注视下,或许能让这些孩子再少些痛苦,可是…
“从神之殿来,到月之辛去,永恒之月光,引我等向上。”
小女孩率先一步皱着眉睁开了眼,看到了最信任最令人安心的哥哥在身侧时哭闹了起来。
“哥哥…好痛…呜呜呜哥哥救救我…”
“没事了没事了,哥哥在这里呢。”夜玥紧紧地抱着她,轻轻的拍着她的脑袋安抚着。
“我要死了吗哥哥…”
“不会的,卡提和托比都是最好的孩子,只是睡一觉而已。”
“醒来可以见到哥哥说的好人姐姐吗…”
“当然,卡提,睡吧,我们新世界再见。”
黎玥所提到的新世界,黎玥所畅想的那个新世界,即使人与人的纷争依旧不断,但它是那样的令人遐想,在那样的世界,他和他所珍视的一切都会安心地活下去。
“抱歉…”逍遥眼神暗淡地看着他们。
“这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道歉,我会让那些本该死的人跪在这里为卡提和托比陪葬。”夜玥的布满血丝的眼中满是戾气。
“哈莱已经死了…”
“还有玄逸,还有其他和他们勾结的贵族,参与的每一个人我都不会放过!”
逍遥愣住了,不知所措地噤了声。
夜玥摸着两个再也无法醒来的孩子的头,看向光芒逐渐微弱的天使,“对于你的事我也略有耳闻,世界上最后的天使。想过复仇吗?”
“没有…”
夜玥的目光像是能将人穿透,一股寒意莫名在心头晕开。
“你没杀过人吧。”
“…没。”
夜玥突然笑了,像是在笑他懦弱,又像是在笑他被庇护地多么纯洁的天真。
“那我们可能相处不来,天使。”
夜玥将已经没有了气息的卡提和托比轻轻放下,走出那个狭小又充满血腥的集装箱,手中的两柄猎刃贴在身侧。
我宁愿在黑暗中杀戮,也不会在阳光下苟活。
逍遥沉默地望着暗淡无星的夜空。
黎明,还未到来啊。
欧阳黎玥被欧阳晨鸦带出来后回到欧阳家在樱狱街的外交大使馆休养,随后在无回的联络下欧阳晨鸦又马不停蹄地来追查焰灵晶。
她与兄长在分别前的对话在脑中依旧清晰。
欧阳晨鸦挑眉看着完好无损的妹妹,低头看了眼空落落的手心,就在刚才,那里还爬着一只机械小蜘蛛。他并不担心欧阳黎玥被杀死,在若如梦还活着的世界里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欧阳黎玥理理衣襟,“如我所料,这群邪神信徒的主人无法踏出那座坟墓。”
“我在神的意识里触及到了许多禁忌,祂不可能没发现我的小把戏,但祂并没有追出来。”
那位最强的妖精似乎是在以自己悠长的生命为代价试图唤醒狄卡弥斯的生命,源源不断的能量涌入地底的树根,却不见这颗腐朽的大树恢复半点生机。
欧阳黎玥望向窗外,那颗繁荣的树终于枯萎,变得破破烂烂千疮百孔。
如果只是失去希玛利亚的眼泪,狄卡弥斯不至于崩塌,但是暗渡者利用先明研究院埋在狄卡弥斯的生物中枢,用神的遗产盗走了全部的力量。
妖精族内部一团乱麻,虽然玄逸虚伪的令人恶心,但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干涉最起码让失去支柱的樱界安顿好了灾民。
天亮了,可是这原本象征着希望的曙光,却毫无温度,白昼是如此冰冷。
“黎玥…”尘久趴在欧阳黎玥的床边,眼神晦暗不明。
“我知道,我明白,尘久,没事的。”欧阳黎玥眼神冷漠地盯着惨白的天花板。
欧阳黎玥身上并没有伤,除了脸色不太好以外看上去比所有人都要体面。尘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的不是的!”尘久突然激动地站起来,声嘶力竭地哭喊着,“我什么都没做到,我什么都没能改变,我什么都阻止不了,我甚至差点…差点失去你们…”
欧阳黎玥支起身,将自责的女孩拥入怀中,语调轻柔,眼中带着近乎温暖的笑意。
“没事的尘久,现在所失去的,我们都将在新世界重新夺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