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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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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鉴这边如意了,袁让那边却是一番凄风苦雨。

客栈被烧毁了,好悬他全须全尾地出来了,本就惊疑不定。群安令在一边连连赔罪,州牧却自始至终不见踪影,只有一队府卫第一时间赶了过来,虽名为护卫,却在一边虎视眈眈!

他暂居在县衙中,还在等杨家的交代,直等到入夜,才等到一个衣着体面些的仆人送了礼来打发了。莫说杨巡,便是杨真的面也没见着。

那仆人还称要请他去杨府居住,重重护卫——杨家好大的脸!他袁让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袁让当着那仆人没有发作,待那仆人退去,一把将桌上的花瓶摆件诸物挥在地上。

劈里啪啦一阵响,仆婢皆垂眸屏息,室内鸦雀无声。

县衙里因住了位贵客,州府卫和县卫都调来了,只是袁让只许自家带的亲卫贴身守着,两边的卫兵俨然分成了鲜明的两派。

袁让疑心杨氏,一边写了信令人快马加鞭地往琼州送,一边等着杨家何时有人上门来慰问——他很快就等到了,也就是次日上午。

杨真出行也带了一众府卫,浩浩荡荡地排在了县衙门口,身边还带了两个亲随。别看他劝父亲亲身前来时说得头头是道,如今差事轮到他自己头上,他也是怕死的呀!

袁让彼时正满心的不痛快,又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见着玉冠锦袍、出行浩荡的杨真,怨气更重了三分,出口便刺:“杨郎君好大的排场!”

杨真心知袁让心里不痛快,此行又是来赔罪的,便生忍了,只道汗颜,并表态一定尽快抓住纵火犯。

言语间,袁让将人让了进去,从大门一路挤兑到正堂,杨真皆忍了,姿态放得很低。

他如此作态,袁让白说几句也觉无趣,火气倒散了些。再者,他毕竟还拿不准家里的态度,不好一直拿乔,便就坡下驴,态度便软了下来。

两人踱到正堂时,那声“杨郎君”就改成了“怀宁兄”。

杨真眼看着哄住了袁让,面上将此事揭过去了,袁家也不见悔婚的意思,终是微松了一口气。

至于袁让心中如何作想、杨真受了顿排揎是否也有不愉,也无人深究。

婚期当前,而这婚事并非袁让的私事,是必定要继续的。

群安令到底是今日正经的东道,居中调和,额上竟出了细密的汗。

他望了一眼门外泾渭分明的两派卫兵,再看看各怀鬼胎的两个世家子,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只盼这些祖宗别再出什么岔子了,郭附县令长难为啊!

转眼到了五月初五,端午节的正日子。

杨袁重归于好,自然按照此前的安排,在济宁桥边的江海楼设宴,为袁让接风洗尘,也借端午与民同乐一番,并请他这个琼州人看看他们郴州的赛龙舟。

袁让无有不应,欣然而往——带了二十个护卫,浩浩荡荡地去了,将江海楼门堵得严严实实。

二楼的杨氏父子看着笑吟吟的袁让,堵得说不出话来。

端午节是大日子,杨夫人和杨鉴也不必闷在家里。

往日佳节,杨鉴总跟随家里一同出游,但此番杨巡杨真清早便出了门,家中只剩母女两个,杨鉴便大胆了些,去问母亲:“阿娘,我想和梅娘子一同去看龙舟,已是说好了的!”

杨夫人知道她多日以来一直对婚事心中郁郁,小事上便常由着杨鉴,痛快地允了,交代了一番“带上仆婢”、“带几个护卫”、“跑马注意安全”云云,便由着她点了仆婢、纵马出了门。

杨夫人也自有她的去处。城外寒水寺有一园郴州最好的榴花,端午又恰是榴花开得最好的时候,她约了相熟的夫人娘子们去寒水寺消夏,不带女儿还乐得自在。

日到中天,气温逐渐升高,郴江上蒸腾的水烟缭绕在两岸。

此时济安桥上已簇满了人,小贩在桥边来回吆喝,稚童嘴里叼着饴糖,被大人举在头顶。一片人声鼎沸里,一二十条龙舟已严阵以待。

春生买了一碗馄饨,坐在一个馄饨贩子的摊子边慢慢吃。

她穿着一身游侠常穿的青袍,腰间佩着一柄长刀——并非往常佩那把无樋直刀,而是一把更长的弯刀,以粗布条缠绕得严严实实,连刀柄的制式都看不出。

时局动荡,天下重武,腰佩刀剑的游侠儿并不鲜见,春生坐在馄饨摊上毫不打眼。

她一边时不时往嘴里送一颗馄饨,一边不动声色地留意着江海楼的大门。

江海楼紧邻郴江,二楼为观景特意设了大窗,视野极好。

杨巡所在的自然是最大的一间包厢。

杨家虽是大族,枝繁叶茂,但他携妻子独自在任上,此刻并无其余亲故,便带了手下的别驾和长史来作陪。

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厨下的仆从鱼贯而入,端着各色菜式依次奉入席间。

杨府请客,自来不用酒楼的菜。厨子俱是自己府上的,食材也是自己府上出,几乎将厨房的一套班底全搬了来,只是借用酒楼的厨房一用。

自然,酒是重中之重,也是杨氏自家的方子、自家的酒。

尽管他杨家没落至此,但世族的底蕴仍能从这些独有的食方中窥得一二。

杨真年轻,又是主人,自然担负起劝酒的角色:“子礼,尝一尝我们郴州的青梅酒!你们琼州可有这个?”

袁让道:“倒是不曾听闻。昔闻曹公煮酒论英雄,煮的可是这青梅酒?”

“正是!”杨真笑道:“如今正是青梅下果的时候,再等一年,今年的青梅酒便又能启封啦!我等文人相交,喝不得那等烈酒,这青梅酒清新馥郁,倒很雅呢。”

席间正交谈着,窗外传来一阵鼓噪之声。几人朝窗外望去,原是龙舟赛开始了。

卖花的放了花、卖糖的裹起糖、卖络子的收拾收拾揣进包袱里,一窝蜂地挤到江边看热闹。岸上游人团簇,山呼喝彩;江上惊湍跳沫,万齐艓开。

袁让很是惊叹了一番,娴熟地奉承:“郴州繁荣至此,民风淳朴,皆是使君之功啊!”

杨巡疑心这句“民风淳朴”在讽刺自己,却只能也笑着回:“子礼过誉!往日常与令尊通信……”

几番推杯换盏间,杨真感叹:“今年这青梅酒如何酿得,竟格外浓烈馥郁。”

袁让笑:“定是怀宁兄见此繁荣景象,心中快慰,连酒也馥郁三分了!”

杨真跟着笑了几声,有些坐立不安似的,道:“我似乎有些醉了,出去更衣,你们先吃。”

春生看到了杨真。

他满脸酡红地地从江海楼大门出来,穿过袁氏带来的护卫,独身往酒楼后马车所在的巷子而去。

她丢了碗,沿着江岸跟上。

杨真出门时走路尚且还算稳当,且人群拥挤,他拨开人群朝后走,四处拿手扶,倒也不至于栽倒。

谁知穿过人群后,失了支撑,他便越走越不直,摇摇晃晃、歪歪斜斜地愣往巷子里拐。

这条小巷很是狭窄,一侧是二层的酒楼,又有高柳在侧、马车遮掩,是以光线昏暗,视野极差。

巷中此时很是冷清,连车夫都去看龙舟赛了,马车短而深的阴影掩映在树荫里。

春生的影子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杨真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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