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猎了不少,本想着再猎最后一头野鹿时,有人却比他抢先。
那箭矢咻一声,同他的箭柄相撞。两支箭一齐落地。
陆怀归起初没在意,再度挽弓去瞄准那头野鹿时,那箭矢便直冲他面门来。
他眼眸一凝,一个闪身躲过,锋利的箭矢擦过他脸侧,划出一道伤口。
不远处又传来一道张扬跋扈的声音,“哦,我道是谁,原来是镇远将军府的小侯爷啊。”
陆怀归身躯微僵,转身欲走,却被从暗处窜出的野狗拽住了裤腿,他脚下趔趄,摔倒在地。
他缓缓抬起头来,正对上一张陌生却熟悉的面孔。
汝阳王府的小世子,谢淮南。
他前世交情甚笃的好友。
自陆府没落后,谢府却由衰转盛,权势更是如日中天。
挚友相见,分外难堪。
一个在泥尘,一个却在云端。
“怎么不说话?”谢淮南俯身,自上而下地审视他,语气讥讽,“是让太子那厮干得哑巴了?”
陆怀归眼眸微黯,抿唇不语。
陷在泥土中的手颤了一下。
早该料到的,冬猎本就是贵族子弟皆可参与,而谢淮南又极其喜爱骑射,能在这儿相遇也没什么好稀奇。
他不知要说什么,喉咙像是被刺哽住,许久才张了张唇。
“好久不见,谢淮……”他看了谢淮南一眼,换了称谓,“谢小侯爷。”
谢淮南不知怎么的,像是被这一句谢小侯爷刺到,从侍从手里夺过马鞭就要往下抽。
“你!”
身旁的侍从忙道:“世子殿下息怒,如今陆侯爷是太子殿下的那位……伤了脸可不好。”
谢淮南冷哼一声,将那马鞭抛开。
“说得倒也对,本世子练箭还缺一个活靶子。”谢淮南瞥了眼匍匐在雪泥中的陆怀归,幽幽道,“就他罢。”
侍从立时了然,“那您是想,将他带回府中么?那老爷那里……”
“谁说要带他回去了?”谢淮南冷笑一声,“就在这儿。”
侍从有些为难,“可是,这么做是不是太过了?若是太子殿下知晓,怕是对您不利。”
更况且,青天白日下,扒了人家衣服当活靶子,这是明晃晃的羞辱啊。
“太过?当初他爬太子的床时,怎么就不知道太过?”谢淮南咬牙切齿,又抬脚踹了那侍从一下,“废话少说,还不给我将他绑起来。”
侍从闻言,连忙应声称是。
*
自打同朝臣们议事过后,便不见陆怀归的身影。
顾衿只当是小孩子贪玩,便也没有再去想。
直到汝阳王走过来,邀他一同去附近走走,他才觉察出不对来。
冬季猎物少,又长得膘肥体壮,自然很好捕杀到。
饶是这孩子贪玩,也不会停留整整两个时辰不归。
汝阳王和他一同走进林间,看着满地倒下的动物尸体,便随意找了个话题聊。
“果然还是年轻好啊,身强力壮的,您说是不是,太子殿下?”
“嗯。”
顾衿垂眼,敷衍应答一句后,匆匆往前走,心中不断推测陆怀归可能失踪的地点。
“想当年,老夫与陆将军,那也是数一数二的人中豪杰,每每冬猎,都是我第一,他第二。哎,太子殿下,您去哪儿啊?”
再往深处走,是两支断箭。
周围又有打斗过的痕迹。
他到底是去了哪里?又要找不到他了吗?
顾衿走得越来越快,汝阳王被他甩到了几尺开外的地方。
他心中的不安逐渐转化为焦躁,手又在止不住地颤抖。
蓦地,他从枯木交横的罅隙间,瞥到一抹极为熟悉的身影。
陆怀归只着一件单薄的衣衫,瘦削的身躯又被绳索紧捆。
头顶还放着一颗果子,仿佛是一个活靶子。
“陆怀归,你可要站好啊。”谢淮南接过侍从递来的白布,蒙上眼睛,很是轻蔑地说,“我这箭,可是不长眼睛。”
说罢,他便搭箭挽弓。
咻地一声,箭矢擦着陆怀归的肩膀而过。
陆怀归纹丝不动,像是毫无知觉的傀儡。
谢淮南摘下白布,看了陆怀归一眼,“啊,看来箭术退步了,再来。”
他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一般。
他再蒙上布条,对准陆怀归头顶的果子。
箭矢猛地刺穿了果子,猝然发出一声闷响。
周遭却死一般地寂静。
谢淮南愣了一下,摘下布条来,抬脚又想踹那身侧的侍从,“本世子的箭术如何?你为何不……”
倏地,汝阳王浑厚又有点喘的声音响起来。
“逆子,你到底在干什么?”
谢淮南略略转过头,他隔着枯木杂草,先是看见了他爹气急败坏的脸。
再然后,对上了一双阴沉冰冷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