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归眼眸一凝,“什么毒?”
“那茶水中的毒无色无味,若服用得少,其实并不会伤身,”谢淮南道,“只是,若它与另一种毒融合,服用者便会昏睡不醒,溺于梦魇,最终自戕而亡。”
“若周澄真想要你死,那箭上涂着的,定是另一种毒。”
陆怀归一顿,屈指在桌上轻叩。
“这样么?”
周澄做事那样精密的人,断不会只给他用一种毒。
如若没有顾衿替他挡下那一箭,他怕是真就死了。
更遑论为父母报仇雪恨。
真是讽刺。
前世救他于水火之中的人,却要他死于非命;
而前世恨不得他死的人,却将他牢牢护在身下。
“喂,陆怀归,”谢淮南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还要走吗?”
“不了。”陆怀归收回手,眸色沉沉,“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我也与周澄反目,离开反而不好。”
更何况,父母的死因他也没有查明。
既然周澄早就包藏祸心,那么——
前世周澄给他的消息未必是真。
谢淮南却啧了一声,“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你从前行事果断,像条疯狗一样睚眦必报,如今怎么变得……”谢淮南顿了顿,心中隐隐出现一个猜测,他拍了一下大腿,脸上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你不会真的喜欢上太子——”
谢淮南话未说完,便听到里间传来一声惊呼。
“太子殿下!你怎么了?!”
*
陆怀归猛地站起身,和谢淮南一起走进里间。
只见顾衿的眼睛依旧紧闭,但双手却死死掐住了自己的脖颈。
他像是要将自己溺死在睡梦中。
“怎么回事?”陆怀归快步走上前,冷声道,“他不是只中了一种毒吗?”
顾衿的面色因窒息而渐渐泛青,他紧咬着唇,喉结上下滚动,呼吸急促。
一点点空气都吝啬给自己留。
“是之前大夫煎了药,喂给殿下以后就这样了。”春庭力气小,掰不开顾衿的手指,她颤声道,“怎么办?再这样下去,殿下会死的。”
陆怀归的脸霎时间沉下来。
他伸出手,指背沿着顾衿眉心,一路下滑至脖颈。
随后,他的指尖将顾衿紧拢的指根挤开,插进指缝里猛地往外扯。
“去找绳子,或者布条。”陆怀归反扣住顾衿的手,压在榻上,“把他绑起来。”
春庭点点头,立马下去找了。
谢淮南端起那药碗,嗅闻片刻后,神色严肃道:“那大夫有问题。”
“此人约莫还没走远,他定知道解毒的法子,”陆怀归说着便要站起身,“我去找。”
只是他甫一起身,便又被顾衿拽了回去。
他们的手指还扣在一起。
谢淮南见状,忙道:“罢了罢了,好人做到底,我去寻,你且好好陪着你的殿下。”
说罢,便转身出去,像是不愿再看到两人一样。
陆怀归垂眼,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自从顾衿被他扣住手后,便安静了许多。
陆怀归许久才反应过来,方才那谢淮南是在阴阳怪气。
他的指腹轻轻摩挲顾衿的手背,目光落在顾衿的脸上,又落在顾衿的颈上。
只见他冷白的脖颈上,有两道殷红的五指印。
陆怀归很轻地喃了一句:“我的……殿下?”
顾衿不知是在做什么噩梦,一滴温热的泪水从眼尾滑落。
重生以来,他所见到的顾衿永远强大,坚不可摧,将他牢牢护在身后。
像一棵沉默的,屹立不倒的树。
而他是那棵树上,永受庇护的鸟。
他还从未见过这人脆弱的一面。
陆怀归皱眉,抬指给顾衿拂去。
就在他要收回手指时,指尖又被人握住了。
陆怀归怔了一下,轻声唤道:“殿下,你怎么了?”
顾衿又忽然松开他的手指,猛地掐向自己的脖颈。
陆怀归眼疾手快地扣住,他缓缓倾身,与顾衿抵额相对。
他垂下眼,凝视着顾衿沉郁苍白的眉眼。
记忆里,太子那张扭曲狰狞的面孔逐渐模糊,又被顾衿这张冷淡疏离的脸取代。
“殿下,”陆怀归微微侧头,半张脸埋进顾衿的颈窝轻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最好别骗我。”
最好是真心。
最好不是虚情。
顾衿的眼皮颤了颤,他薄唇翕动,自喉间逸出模糊的音节,“别走。”
陆怀归一顿,握紧了顾衿的手。
顾衿却又挣动起来。
陆怀归这一下没拦着。
那两只手竟真的没再掐脖颈,反而搭上了陆怀归的后背。
旋即,顾衿收紧手臂,将陆怀归紧拥在怀里。
像是在抱着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
谢淮南从外面逮人回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他将那大夫往地上一丢,斜靠门框。
“看来本世子来得不是时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