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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贵妃睨了陆怀归一眼,冷哼一声道:“这还差不多。”
说罢,她又对不远处跪着的小宫女抬了抬下巴。
“那谁,还不快去备热茶。”
小宫女战战兢兢从地上爬起,她脸颊上的五指印还未消,便匆匆回殿里准备。
唯恐再惹刘贵妃不悦,将她拖出去杖毙。
陆怀归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拢紧,在刘贵妃转身的瞬间,唇沿的笑意敛起。
他低下头,跟着刘贵妃进殿。
一进殿,宫人便上前将刘贵妃身上的狐裘解下来,又在她手中塞了手炉。
她在上首坐着,劈头盖脸便问:“我儿在宫宴上好心为你伸冤,你却恩将仇报,究竟是何居心?”
陆怀归自没有能坐着的份儿,这位位同皇后的贵妃向来不容忤逆,就连亲生儿子也须得跪着回话。
更何况,是在她眼中如同贱奴的陆怀归。
“说话,哑巴了?”
陆怀归眼眸微垂,倏地又勾起一个笑,“臣不过实话实说而已,娘娘这般宽容仁厚,怎会生出这么个卑鄙之徒?”
刘贵妃冷艳的面容骤然扭曲,“你说什么?”
“臣说,”陆怀归仰起头,唇角弯起的弧度愈发大了,“您儿子,三皇子殿下,构陷储君,倒行逆施,巧取豪夺,属实是罪不容诛啊,贵妃娘娘。”
他每说一个字,刘贵妃的脸色就沉下去几分。
这贱奴,竟然敢!
“臣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分虚假。”陆怀归眉眼间近乎挑衅,声音里却透着几分无辜,“贵妃娘娘,您莫不是生气了?”
“臣以为像贵妃娘娘这般的人,是能听得真话的。”
刘贵妃像是吃了苍蝇般,堵得她不上不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宫女这时候将热茶呈上来。
刘贵妃难看的脸色这才舒缓许多,她瞪了那小宫女一眼,依旧不满道:“怎的现下才呈上来?”
“回、回娘娘,奴婢……”
“罢了,”刘贵妃斜斜往椅背后一靠,将手炉放在一侧,心不在焉地摆弄涂着豆蔻的手指,“快去端给太子妃罢,误了时辰可不好。”
小宫女迟疑了一下,贵妃娘娘的手段她是知道的,不将人折磨个半死是不可能放人走的。
可那太子妃又哪里是好惹的,若是被太子知道了,她怕是小命不保。
“你愣着作甚?”刘贵妃拎起那小宫女耳朵,狠狠一拧,“还不快去!”
小宫女的耳根处淌了血,她却不敢动。
直到刘贵妃松开她,她才将茶呈到陆怀归面前。
陆怀归抬头看了眼那小宫女,伸手接过那杯滚烫的热茶。
僵冷的手指在触到杯壁时,泛起一阵麻意和痛意。
陆怀归却神色未变,唇角弯弯。
殿上的石砖浸冷的寒,他的膝弯又钻心刺骨地疼起来。
他双手捧着茶,正欲站起,却听刘贵妃道:“本宫允你起身了么?”
“跪着过来。”
手里是滚烫的茶,膝弯是刺骨的寒。
他每每向前膝行一步,就像是在刀尖上行走。
膝弯痛到麻木,离刘贵妃坐着的位置还有几尺远的距离。
刘贵妃愉悦地眯起了眼睛。
她看着陆怀归膝行,像在看一条狗。
“呵,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啊。”刘贵妃垂眸,目光落在陆怀归被烫红的指腹,“你说是不是,太子妃?”
若是常人,早在这时候冷汗涔涔,跪地求饶。
可陆怀归却低着头,一动不动。
刘贵妃抬指,正欲打翻陆怀归手中的那杯茶,让他重新再呈一遍时,陆怀归倏地抬头,攥住了杯盏。
他很轻地弯了下唇,杯口对准刘贵妃的脸,接着轻轻一扬手。
刘贵妃还未反应过来,脸上便灼热一片。
“啊!”她登时尖叫起来。
滚烫热水泼在面颊上,很快泛起了红。
刘贵妃捂着脸,殿内宫女却无一人敢上前,生怕触了刘贵妃的霉头。
“来而不往,非礼也。”陆怀归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瞧着刘贵妃,“你说是不是啊,贵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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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刘贵妃才松开手。
那张本该凝脂般的脸上,多了几道褶皱和水泡。
那茶水她故意让小宫女沏得很烫,谁料想能泼到她脸上。
“来人,把这个贱人拖下去,”刘贵妃恶狠狠道,“给我拖出去杖毙!”
她气急,连“本宫”都不自称了。
可殿上不论是宫女还是内宦,他们都低眉敛目,无一人上前,像是默许这件事发生一般。
他们可不傻。
太子妃可是太子心尖上的人,更是未来皇后。
真杖毙了,他们脑袋也该搬家了。
刘贵妃随手扯了一个内宦,咬牙切齿道:“你,把他给我拖下去,区区一个贱奴,打死便打死了。”
内宦慌忙跪地,连连叩首,正欲开口,殿外却传来一道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