荤菜素菜都有,五味俱全。
待两人落座后,长公主便道:“快吃罢,自家人,都不必拘束。”
顾衿只吃素菜,肉类一口都没吃。
“阿弟呀,”长公主夹了一块牛肉,放到了顾衿的碗里,“这么大人了,怎么还挑食啊?来,多吃点。”
她又给陆怀归夹了一块肉,“弟妹也是,看你瘦的,定是阿弟克扣了吃食,是不是?”
两人都没有感受过来自长辈的关怀,现下俱是有些别扭。
一个涨红了脸,把肉吃掉,小声说了句谢谢长姐。
另一个则是盯着碗里的肉,很久都没动筷。
“阿弟怎么了?”长公主有些担忧地看着顾衿,“可是这菜不合胃口?”
顾衿摇摇头,生硬回答:“没有。”
他毕竟不能驳了长公主一番心意,终是夹起那片肉要吃。
桌下的另一只手却又发抖痉挛。
自从他喝过那碗猫肉汤后,便对所有肉类敬而远之。
可原身却恰恰与他相反,原身无肉不欢。
他张了张唇,正要将那肉吃下。
衣角却被人扯住了。
“殿下。”
顾衿转过头,看着陆怀归:“嗯,怎么了?”
屋外风雪依旧,屋内却温暖如春。
陆怀归眨眨眼睛,苍白的脸色红润了不少,他轻轻说:“我还想吃肉。”
这语气像是在撒娇。
顾衿一顿,以为陆怀归是真够不到肉菜,便要举筷去夹。
哪知陆怀归对他讲:“我想吃殿下碗里的。”
顾衿怔然,看了陆怀归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好。”
他不知道陆怀归是怎么发现的。
毕竟在太子府中,他也鲜少和陆怀归一起吃饭。
多数时候,他都是天不亮就去宫中处理朝务了。
陆怀归从他碗里夹走那块牛肉,吃得脸颊鼓鼓,颇有几分可爱。
他心中郁结的情绪,皇帝对他说的那些话,似乎都散去了。
顾衿抬指,拭去陆怀归嘴角的油渍,唇角稍弯:“你这样,倒显得我太子府克扣你吃食般。”
陆怀归抬起头,只见顾衿冷淡的面容上,挂着很浅的笑。
仿佛是初春时,冰雪消融。
虽然那抹笑很快就淡去了。
长公主又轻轻地笑,“既然如此,那便多来长姐这里吃,不够还有。”
她笑了没几下,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顾衿抬头,看向长公主。
长公主身侧的宫女伸手,拍抚着她的后背,“公主殿下,您怎么了?”
她摆摆手,刚想说没事,眼前却阵阵发黑,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顾衿站起身,三步并两步上前,扶住了长公主的臂膀,嗓音沉冷:“带她去寝殿,炭火烧得暖些。”
*
帘帐里,长公主徐徐睁眼。
腕骨上搭着一只手,是顾衿在给她诊脉。
“我没事,阿弟,”她微微张了张唇,挣动了一下腕骨,“就是老毛病了。”
顾衿沉默不语,片刻后收回手。
“你的身体,为何亏损到如此地步?”
“没什么,”长公主虚弱地笑笑,“就是小时候贪玩,雪天玩儿久了就病了,你不记得了么?雪天你总缠着阿姐打雪仗。”
顾衿抿紧唇,眉心紧蹙,垂眸看了她许久。
坐在顾衿身侧的陆怀归却懂,顾衿这是又生气了。
“不是说了雪天不能出门吗?你的身体本就不好,你到底在逞什么强?”顾衿声音很冷,“你怎么不管好你……”
“可是阿姐想保护你啊。”
顾衿一怔。
“阿姐知道你长大了,”长公主低低咳嗽一声,声音涩哑,“可是阿弟,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阿姐还是想帮你,想要帮阿弟保护重要的人和物。”
顾衿神色更冷,“我不需……”
衣角又被陆怀归拉住。
顾衿侧过头看他,陆怀归轻轻地摇头。
不要那样说。
长姐会难过的。
你们是最亲密的家人,所以不要彼此中伤。
顾衿几度张唇,终于开口道:“你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怀归的事多谢你,下次不要这么做了,你的身体根基不稳,少出门见风寒。”
长公主颔首,应了声。
“好,阿姐知道了。时候也不早了,你和弟妹回去吧。”
顾衿嗯了一声,重拟好长公主调理身体的药方后,起身带着陆怀归离开。
长公主就那样静静看着两个人的身影,恍惚间她像是回到了从前。
太子白日里险些被刘贵妃身边的太监欺辱,忍无可忍之下,他失手杀了那人。
夜里他蜷缩在她怀里,瑟瑟发抖,“阿姐,我好怕,你救救我……”
长公主轻轻抚摸他的头,柔声道:“没关系,阿姐会保护你的。”
她去替他受了水刑,至此身躯孱弱,再受不得风寒。
她知道,她的阿弟怯懦无能,无法在深宫中活下去。
她的阿弟,永远需要她庇护。
从前如是,现在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