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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衿和陆怀归甫一进宫,熙公公便上前,将二人引至皇帝寝殿。
皇帝近来身体恢复得不错,勉强能起身说话了。
殿内龙涎香袅袅,榻上的皇帝着一袭明黄寝衣,虽是一副病容,却天然自带一种不怒自威的态势,他咳嗽了一声,对帘外跪着的二人道:“起身,进来罢。”
两人应声称是,起身掀帘走进。
皇帝先是瞥了陆怀归一眼,话却是对顾衿说的:“你二人这桩婚事本就是朕亲赐,一来是陆将军为我朝征战多年,只留下一个孩子,二来是想改改你的性子。不过,如今你代朕监国,没个扶持你的世家女子自然不行。”
“这婚事便废了罢。”
皇帝的声音并无笼盖四野的气势,细听之下还有些虚弱,“至于太子妃,夜袭长公主,便废了身份,押入大理寺审讯。”
陆怀归身躯一僵,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拢紧。
大理寺。
那儿是关押刑犯的地方,饶是你能活着出来,也生生没了半条命。
他侧头看了一眼顾衿,顾衿神色冷漠,似乎看不出什么表情。
“父皇,”顾衿语气平静,“此事尚未查明,我们不能轻易下定论。”
“这是自然,”皇帝轻咳一声,目光却很是不悦,“朕并非颠倒黑白之辈,但总要给众臣一个交代,王子犯法与民同罪,这道理你不懂么?”
“可真凶并非是……”
顾衿话未说完,便被皇帝打断,“你二人婚约作废,他如何已经和你没关系了,朕已经为你选好一刘家女子,你们择日完婚罢。”
陆怀归垂着头,眸光幽暗,一语未发。
周遭骤然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少顷,皇帝又开口道:“来人,将太子妃押下去,送入大理寺审——”
“父皇恕罪,儿臣不愿。”
陆怀归一怔,皇帝也愣住,不可置信地看着顾衿,他当皇帝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敢抗旨和忤逆之人:“你再说一遍?”
大理寺的人早早就在外候着,听到皇帝的“来人”,便踏进殿内欲将陆怀归捉拿。
岂料顾衿紧攥着陆怀归的手,把人护在身侧。
他们一根毫毛都没碰到。
“儿臣不愿,”顾衿抬起头,冷冷盯着皇帝,刀刃般要戳进皇帝眼底,“还望父皇收回成命,长公主的事,儿臣自会查明,给众臣一个交代。”
皇帝看了顾衿很久,他从一开始的疑惑诧异,逐渐变得震惊愤怒。
这已经不是忤逆了,这是大逆不道。
此子不仅抗旨不遵,还包庇嫌犯。
皇帝气急,胸口剧烈起伏,又侧身咳嗽起来,“你这逆子……咳咳……看朕不把你……”
一侧的熙公公见了,忙伸手抚着皇帝的后背顺气,“陛下,陛下莫气坏了身子。”
皇帝咳了许久,面色潮红,却依旧怒目瞪向顾衿。
顾衿神色依旧,见皇帝咳得实在厉害,便上前给皇帝把脉,重新配置了方子。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虚虚靠在锦枕上,他缓缓合眼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朕并非无情无义之人,既然你执意要保下太子妃,那便打他二十廷杖罢。”
这其实和打死并无什么区别,偏生皇帝要把这事说得像个赏赐一般,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妥协一样。
皇帝看来是想要他死的,这样一来,不仅能给朝臣一个交代,了结此事,还能顺理成章让顾衿另娶刘家女子。
一石二鸟。
陆怀归在心底冷笑,前世这皇帝死得不冤啊,当初一剑砍下皇帝的脑袋,着实是太便宜了他。
几名侍卫上前,要押着陆怀归的臂膀往下带。
顾衿却道:“我妻无罪,父皇若要罚,儿臣代受。”
陆怀归抬起头,目光怔然地望向顾衿。
顾衿也回望他,旋即又敛眸道:“还望父皇成全。”
不是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吗?
那为何薄情寡恩的皇帝,会生出这样一位痴情种?
不对。
有情之人是顾衿,非是太子。
陆怀归久久无法回神,就那样一瞬不瞬地瞧着顾衿。
直到皇帝又开口:“也罢也罢,朕便成全你,熙公公。”
“老奴在。”
“便依太子所言,押去午门,廷杖二十,由你掌刑。”皇帝道,“还有,通知文武百官来观刑,以示见证。”
熙公公应声称是,躬身退下。
在与陆怀归擦肩而过时,陆怀归瞥见了熙公公蓦然弯起的眼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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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门外。
元宵已过,袭来的风依旧是冷的,如刀似刃地刮过脸颊。
顾衿身上的衣物已经褪去,只剩一件里衣。他直挺挺跪在砖石上,身形瘦削,目光平静。
跸道两侧,站着文武百官。
熙公公站在顾衿面前,脚尖张开,居高临下地俯视,“太子殿下,老奴再问您最后一遍,您可真的想好了?您真要代太子妃受二十廷杖?”
二十廷仗,不死也残。
寻常大人都受不住,更何况是个十五岁的少年。
若是下些狠劲儿,便是被打死了。
顾衿遥遥望了人群中的陆怀归一眼,旋即收回目光,“是,想好了。”
“您现下后悔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