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悔,”顾衿道,“行刑罢,熙公公。”
熙公公便不再废话,与顾衿四周站着的四个侍卫使了个眼色,脚尖微微收拢,扬声道:“行刑。”
那四名侍卫闻言,相互交换一下眼神后,便扬起廷杖,往顾衿的后背和腰臀间打去。
顷刻间,顾衿的衣衫便被染红,不过是一杖,他便感到有血气直冲肺腑,唇角渗出了血。
可他依旧跪得笔直,纹丝未动。
陆怀归死死盯着熙公公,像是要从对方身剜下一块肉。
熙公公这是在公报私仇。
皇帝并未让熙公公下死手。
可方才熙公公给那四个侍卫的暗示却是,用力打,别打死了就成。
陆怀归深吸了一口气,无名的怒火猛地自胸膛燃起。
他穿过群臣,来到熙公公面前,唇角稍弯道:“熙公公。”
“太子妃,您还是站远些罢,”熙公公道,“当心脏了您的衣袍。”
陆怀归唇角弧度愈大,余光瞥向顾衿。
十杖过去,顾衿的里衣被浸染成深红,腰背翻起血肉,鲜血淋漓。
陆怀归猛地拔剑,熙公公被吓得后退,却又被陆怀归拽住了手臂。
他微微倾身,凑近熙公公的耳边,语气很轻:“熙公公,你也不想我把你夜会刘贵妃的事告诉陛下吧?”
熙公公瞳孔骤缩,脸色煞白,“太、太子妃说笑了……”
“哦?”陆怀归笑得愈发灿烂,眸间却是汹涌的杀意,“那为何熙公公衣袍上的香气,与刘贵妃宫中的熏香一模一样呢?”
未给熙公公反应的机会,陆怀归便转身站到不远处。
熙公公又狠瞪了四名侍卫一眼,四人立刻会意,后十杖的力道放轻了不少。
二十下打完,顾衿已经直不起身,腰背都是血,那廷杖挂着倒勾,后背早已是血肉翻飞。
陆怀归眼眶微红,匆匆上前要去扶顾衿的手臂,顾衿却摇摇头。
他膝行着向前,对着大殿叩首,清冷的声音微颤,挟着丝丝哑意,“儿臣,谢……父皇隆恩。”
言罢,他又转头,对着文武百官行礼,“谢过诸卿见证,我妻无罪,万望诸位大人莫再为难……”
顾衿到底是在求,还是在谢?
陆怀归已经分不清,只觉心口似被一只手攥着,让他有些呼吸不过来。
这世上,从未有人为他舍身过。
他一生都在经历欺骗和背叛。
只有顾衿。
待百官散去后,陆怀归将顾衿架在肩头,正欲离开午门。
却见不远处,户部侍郎带着几个太医急匆匆向这里走来。
“快,将太子殿下抬上来,”户部侍郎道,“小心些小心些,当心殿下的伤口。”
*
顾衿不多时便被送到了东宫。
他被抬到了榻上,俯卧在锦枕,后背衣衫血红一片。
陆怀归就那么一瞬不瞬地瞧着,看着。
顾衿眼眸半阖,唇色苍白,但意识还很清醒。
太医们忙忙碌碌,将顾衿的里衣脱去后,便给人上药,顾衿受伤的部位不止腰背,还有臀部。
顾衿平日里习惯了隐忍,在太医给他上药的瞬间,他蹙着眉心,猛然攥紧了手下的锦被。
陆怀归看出顾衿的不自在,眼眸暗沉,他一把夺过太医手里的绷带与药粉,笑道:“殿下这里,我来就好,谢过各位太医。”
待太医们离去后,陆怀归才给顾衿处理臀部的伤口。
“殿下,”陆怀归将金疮药轻轻洒在顾衿臀腿处,轻声道,“疼你便告诉我,我轻些。”
顾衿合着眼,喉间轻嗯。
陆怀归动作轻缓,那伤口实在太触目惊心,不忍直视。
就算他动作再如何慢,再怎么轻,总归还是痛的。
可顾衿只是趴着,连个痛哼声都没有。
“殿下,那杖刑……”
“我没事,你别担心。”顾衿声音依旧很哑,他有些疲惫,但还是强撑着,“你也累了吧,去休息,嗯?”
给顾衿处理完伤口,陆怀归便起身。
顾衿以为他要离开,便又闭上了眼睛。
少顷,一盏茶递至他唇沿。
顾衿又抬眸,对上陆怀归含水的乌瞳。
陆怀归眼尾的红还未散去,顾衿抬指,轻轻摩挲陆怀归的眼尾,“真的没事,皮外伤而已,躺几天就好。”
陆怀归却依旧看着他,一语未发。
顾衿顿了顿,轻轻抽回手,目光落在茶盏上,“我自己来就好。”
陆怀归似是执意要他就着他的手喝,但顾衿向来不会麻烦旁人,两人僵持许久。
顾衿最终妥协,就着陆怀归的手将那茶喝完。
陆怀归垂眸,瞧着顾衿喝茶的动作,眸光微沉。
鬼使神差下,陆怀归屈指,将顾衿下颌残留的水渍拭去。
两人都愣住了。
顾衿别开头,陆怀归凝眸盯着指腹的水珠。
片刻后,他忽地轻笑一声,凑过去在顾衿的耳侧轻蹭,语气莫名无辜,“夫君,怎么害羞了啊?我难道不是你的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