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天色渐暗,常宁才疾步踏入英国公府,抹一把父母去寻姜夫人。
气喘吁吁地站定,就落入一个带有馨香的怀抱里。姜夫人拿帕子轻柔地给常宁擦汗,抱怨道:“出去半日,怎么瞧起来就憔悴了?”
英国公哼哼道:“她那是高乐了,念不及她家里还有老父老母。”
“哎呀爹,你们可不老,”回到英国公府,常宁一颗狂乱的心安定下来,没骨头似的瘫在椅子里,“快别提了,就差那么一点,你们就见不到我了!”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英国公问道:“哪里不顺?”
处处不顺!
常宁一抬下巴:“你求我,我再说。”
英国公一块果脯掷过去,常宁伸手接了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含糊道:“半个月走不了。我今天在外面,那可是给人当龟孙都不为过。爹你不知道多可怕,我差点就见不到我娘了。”
姜夫人心疼坏了,握了盏温茶,一点点喂给常宁,“好孩子,慢些。”
英国公沉默不语。
常宁总算开心了些,偷眼看姜夫人,“娘,你真好看。”
她其实不饿,毕竟在李稷那边用过晚膳才回来。可在太子府提心吊胆一下午,生怕行差步错,回了家便格外舒心,糕点果子吃起来也分外香甜。
眼看常宁吃得差不多了,英国公问:“你细细讲来。”
常宁握拳从头讲起,时不时骂李稷两句。当然,常宁可不像李稷那么不要脸,隐去了他亲她的那一段,只说他威胁她。
姜夫人心有余悸:“上次他来咱们府上,我瞧着也是人中龙凤,岂知竟是这般面目。”
常宁十分赞同,连连点头:“是啊是啊,他居然羞辱我!爹,他还羞辱你娘!他分明觉着咱们家有外族血脉,不配给他做媳妇呢!我真是看错他了!”
英国公气得直捋胡子喘粗气,脸膛都涨红了,立马加入常宁。
姜夫人总觉得不顺畅,“他这话,倒像前后矛盾似的,一边非你不可,一边却要推开你。”
常宁那叫一个怒火中烧,“他肯定是想三宫六院,一面娇妻美妾在怀,一面又悄摸摸占我便宜!”
再不合理,姜夫人也霎时被常宁这句话带了节奏,“不行,他绝非良配,早日脱身为妙。”
常宁讪讪,摸摸鼻尖,“这不是快不了嘛。要不是我能屈能伸,今天就交代在那儿了。”
在常宁的描述里,她就是最识时务的俊杰,而李稷则是世上最奸恶之人。得亏她用了妙计,才拖住了他。
姜夫人美目流转,“你将你二人从前如何相处一一道来。既然急不得,那就慢慢来,一点点地,专和往常对着干,教他烦闷不堪,主动提出了断。”
常宁捧腮膜拜:“娘真厉害!”
英国公与有荣焉。
可常宁也只是在家里嚣张,翌日到了太子府,照旧是蔫哒哒的。
李稷果真如他所说“你我如初”那般,回到了昔日的模样,待常宁百依百顺。此刻他正抬了人下巴,关切问道:“怎么神色不好,昨夜没睡好么?”
常宁一激灵,“好了好了,是我早上起来太无聊。”
她可真怕他来一句,既然在家里睡不好,就搬来太子府睡云云。
李稷敛眸:“孤这边很无趣?”
常宁心里猛点头,口上却不敢接,只哄道:“哪里,我的问题。”
她一副唯唯诺诺的小人姿态,李稷看了也觉新奇。知道常宁正是怕他的时候,他索性寻了由头往外去,留常宁一个人在花园子里闲逛。
常宁好险喘了口气,迎面有群宫人捧了吃食茶水笔墨过来,恭声道:“奴照月,奉命侍候公子。”
“你……你们都叫照月?”常宁瞠目结舌。
众人异口同声:“是。”
常宁惊得往嘴里塞了块桂花糕,“你们先下去。”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照月照月照月,禁不住去找李稷,“殿下,你能不能让照月回去?”
李稷凝眸:“哪个照月?”
常宁错愕了,“刘总管该知道吧?”
刘总管委屈道:“奴才也是照月。府里上下,除了您和殿下,都是照月。”
常宁:“!!!”
李稷唇角微翘:“玩去吧。”
昨日常宁气急之语,一字一句全绕在李稷心头。纵然知晓不可能,想起来常宁那句“不如随便拉个人再也不理他”的话,也教李稷沉思。
无妨,侍候的人勤换着,叫常宁教他们的名字都记不住,专挑容貌有瑕的服侍常宁,李稷不信常宁还能移情别恋。
宫人侍候笔墨,李稷负手行至窗边,垂眸凝视窗下芭蕉。
此刻,凡是与常宁有来往之人,一一浮现在他脑中。昔日之常宁,轻浮喜交游,性情不定,青睐哪个,便掏心掏肺地对人家好。李稷不必过多思索,便能挑出来许多人。
然而自从两人不消言说便能体味到情浓滋味起,常宁就断了诸多交游,那些浮华的烟花游乐之地,是再没有去过的,也不曾再同旁人过多亲密。
那常宁近日转变,只能是与这三四日有关。若如此,倒无需忧虑,常宁心大,他捧着常宁玩一玩,过几日常宁就忘了,届时必能和好如初。
常宁却不大乐意的。
几个照月整日里围在常宁身边。常宁同哪个多说几句话,刚混个脸熟,以后就再也瞧不见这人了。
数次下来,常宁热情消退,又兼之李稷忙碌,时常留她一个人在偌大的庭院里发呆,便有些闷闷不乐。纵是温书打马,也总没趣,常宁半日里都不带说上几句话的。
等李稷偶得闲暇,踱步来寻常宁,常宁已歪在绣褥锦被里睡下了。
李稷握着常宁素白纤细的手腕,拉起锦被盖上。常宁脸颊被殿中炭火的热气蒸得泛红,琼鼻樱唇,颇有几分活色生香之意。及至那清越的眉眼,却又隐带几许泪痕,仿若不久前流过泪似的。
挑剔又难哄。
也不知常宁从哪里沾染的习气,在外安卧时,李稷从未见过常宁宽衣解带,大多和衣一躺,任凭人如何劝说也不肯罢休。
他伸指去解常宁衣领上的扣子,方才解了一粒,就被常宁捉了手,瘪嘴瞪上一眼。
似是要斥责,又忽地忆起什么,委屈地将满腔话都咽下喉管。
李稷:“不用膳?”
常宁:“用不下。”
李稷道:“起来。”
“不去。”常宁是褪了袜履的,便有些羞赧,又不好明言,抿唇懒洋洋地拉过锦被蒙住脑袋。
榻边一沉,常宁还没反应过来,李稷便撩开锦被挤进来,扳过常宁的脸细看,“又哭什么?”
常宁生气了。她在家里信誓旦旦要和李稷抗争到底,真来了反而不敢妄动,又听李稷冤枉她,哼道:“是你哭了,才看我像哭。喂,你做什么?”
“怕你不舒服。”
常宁清清嗓音:“你出去,我要穿鞋袜。”
李稷道:“区区小事,值当孤退避?”
常宁转眸思索一瞬,忽而笑道:“那你过来,为我穿袜着履。”
她虽算不上小霸王,可在家里也是上上下下都捧着的,才不缺李稷一个捧她的人呢。半日过去,常宁也探出来了,李稷似有几分愧意。
那她要尽情使唤他,羞辱他!